观澜居议事的厅堂里,荣棠从主座的座椅上,看一眼被他一席话,弄到瞠目结舌的幕僚先生们,荣棠笑了一下,这笑容很衬外面冰天雪地的景,冷到肃杀的地步。
“此事就这么定了,”太子殿下说:“各位不必再劝。”
“可,殿下您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有幕僚开口发问道。
“想过,”荣棠道:“我可以承担。”
话说到这个地步,幕僚先生们就不好再劝了,他们跟随荣棠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知道这位太子爷的脾气,这位一旦拿定了主意,那是任是谁也劝不回来了。
于是在这天的夜里,莫小豆家的茶叶蛋摊还没在福气街摆上,一条有关北原军要渡沧澜江,秦丰谷派人回南都告急求援的消息,在南都城里流传开来。
等第二天一早,莫小豆带着自己的娘亲还有姐姐,去福气街摆摊的时候,荣棠已经被景明帝叫去了御书房。
“娘,姐啊,这是张大娘,张大娘人可好了!做的麻团也可好吃了!”莫小豆将张大娘介绍给莫大娘和莫霜白。
张大娘乍一看莫大娘,先是吓了一跳,但随后张大娘的神情就恢复了正常,看看莫小豆,再看看莫霜白,张大娘还挺替莫大娘惋惜,两个女儿长得都漂亮,这个当娘的能丑到哪里去?这要脸不被毁,这莫氏妇人一定也是个美妇人啊。
“小豆儿啊,你找过武捕头了吗?”张大娘问莫小豆。
“我这就去,”莫小豆忙就道,今天出门的时候,一个小太监送来了,荣棠给她写得一个条子,是荣棠专门写给南都府衙的条子,有这张条子,莫小豆家的这个茶叶蛋摊子,就是太子殿下特批的,名正言顺的,呃,茶叶蛋摊了。
“我看见武捕头带人往南边走了,”张大娘追着莫小豆喊。
“好嘞,”莫小豆背对着张大娘挥一下手。
莫小豆找到武捕头的时候,武捕头在训人,“再胡说八道,散布谣言,老子就抓你们去牢里待着!”
莫小豆挤进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群,就听一个被训的仁兄弟说:“武爷,这可不是兄弟们胡说,您可能还不知道,昨天夜里,人秦大将军的急报就进了东宫了,这会儿咱们南都城几处军营都不往外放人了,昨天被遣走的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人,今天也被重新召回去了。”
“你长脑子了吗?”武捕头拿刀把戳这位的脑门,说:“都缺胳膊少腿,他们还能打仗?太子殿下要他们干什么?白养着?”
“啥急报啊?”莫小豆扯着嗓子问了一声。
这位正被武捕头拿刀把戳得头都抬不起来呢,听见莫小豆自带娇滴滴声线的声音,这位愣是顶着会被武捕头戳破脑壳的风险,抬起了头,看见了莫小豆后,这位两眼就是发了直,这小姑娘可太……
“别听他们胡说,”武捕头回头就训莫小豆,他这会儿教训着人不要胡说八道呢,这怎么还有出声问话的?还嫌不够乱吗?
“北原军打过沧澜江了!”被武捕头教训的混混叫了一嗓子。
“嗨!我这暴脾气,”武捕头抬手就揍面前这混混,“老子好声好气地说话不好使,是吧?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你打我有什么用?”混混双手抱头在地上打滚,一边喊:“你留着力气等北原军来,你去杀北原人去吧!”
“给老子闭嘴!”武捕头急出了一头的大汗。
他家府尹大人让他上街止住,北原军已经南下的谣言,可这谣言现在已经传遍了全城,这要武捕头怎么办?况且,几大军营不往外放人了这事,武捕头是知道的,这是真事啊!所以北原军是不是南下了,武捕头自己心里也在打鼓呢。
围观的众人也是议论纷纷,有相信的,有不相信的,其中相信的占了多数。
莫小豆从人群里又挤了出来,莫小豆这会儿也有些傻眼,北原军这么快就要打到南都城来了?秦大将军不像这么不扛打的人啊。
“秦丰谷真的发来了急报?”御书房里,景明帝大声问荣棠道。
这会儿,君臣都在,御书房里气氛紧张且压抑。
荣棠低头回话道:“北原军是要渡河。”
“要?”景明帝说:“那就是没有渡河了?那秦丰谷求什么援?”
荣棠没回自家父皇的话。
景明帝将御书案一拍,说:“你倒是说话啊,你跟朕说实话,你不要替秦丰谷瞒着些什么。”
荣棠抬头看景明帝。
景明帝脸上的神情焦虑,道:“你看朕什么?朕要你说话!”
荣棠双膝一弯,跪在了景明帝的面前。
一听长子给自己跪下了,景明帝面颊抽动,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朕,秦丰谷已经丢了沧澜江!”
“圣上,”张相爷出列要说话。
“你别说话,”景明帝抬手指一下张相爷,让张相爷闭嘴,皇帝陛下看着太子殿下,道:“荣棠,朕在问你话!”
“儿臣之前判断,今年至来年开春,北原军不会渡沧澜江南下,”荣棠跪在地上道:“所以儿臣留给秦丰谷的兵马不多。”
景明帝嘴巴张合几下才道:“可现在北原军要南下了啊。”
“是,”荣棠道:“所以秦丰谷守不住沧澜江的。”
这简直就是要了景明帝命的话,皇帝陛下瘫坐在了坐椅上,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下面该怎么办?随后景明皇帝又想,朕要是知道该怎么办,朕就御驾亲征了啊,朕还在这里废什么话?
“太子殿下,”圣上不说话,朝臣里就有人冲荣棠发难了,“沧澜江若是再失,你要怎么挡住北原大军?”
“这事得有人承担罪责啊!”
“您怎么能不给秦大将军留够兵马呢?”
……
御书房里,突然间就群情激愤了,有荣棠的人勉强出面替太子爷分辨了几句,但都没起到什么效果。原本荣棠就是败仗而回,这事现在还没个说法,没定下来是谁的罪责呢,现在突然间,众臣又要面临,北原军渡过沧澜江天险,一路南下打到南都城的噩梦了,这谁受得了?
“闭嘴,闭嘴,朕说了闭嘴!”景明帝的声音由小变到,直至最后将桌案上的玉杯掼到了地上。
玉杯破裂的声音,让御书房安静了下来。
“你说,”景明帝指着荣棠,“你告诉朕该怎么办?”
“儿臣愿领兵死守南都城,”荣棠说。
“什么?”景明帝险些没跳起来,“你是说,北原军会很快兵临我南都城下?从沧澜江到南都城,这段路不短啊,沿途的城镇,就,就防不住?”
“军情紧急,”荣棠也不答自家父皇的话,只是道:“儿臣请父皇暂离南都城。”
这是还得再迁一回都?景明帝呆住了,自己再走,要往哪里走?南都城再丢,他的江山还剩下了多少?
“儿臣若是不死,一定为父皇守住南都城,”荣棠跟景明帝道。
景明帝看着长子,问了句:“那你要是死了呢?”
荣棠不说话了。
“是了,你人都死了,你还管我荣家的江山干什么?”景明帝突然就想哭一回,荣家历代君王十二位,怎么到了他这儿,就让他遇上这等国土沦丧的事了呢?!
“儿臣死罪,”荣棠冲自家父皇磕了一个头。
景明帝站起身,浑浑噩噩地往御书房外走,他倒是想找个将军出来,顶替荣棠,可他现在想不出人选来,几个大将的名字在景明帝的脑子里出现,又被皇帝陛下自己给否决了,这些人还不如他儿子呢!
“圣上!”有朝臣喊景明帝。
景明帝对喊自己的声音理也不理,跌跌撞撞地走出御书房,站在门外,景明皇帝站下来想深呼吸一下的,结果头晕了一下,皇帝陛下就跌坐在了御书房门外。
“圣上!”江公公几个人忙上前来扶。
门外乱成一团,荣棠在御书房里起身,转身也要走。
“殿下,”张相爷出声叫住了荣棠。
荣棠看一眼张津,道:“我父皇暂离南都城,朝廷也要跟着我父皇走,你准备一下吧。”
“要往哪里走呢?”张津大声问荣棠。
荣棠冷道:“再往南走,南疆有的是崇山峻岭可供你们藏身。”
“去南蛮之地?”张相爷愕然道,只有被流放的罪人,才会被发配去南疆之地,现在荣棠跟他说,要圣上和朝廷去南疆那种荒蛮之地?
“你也可以留下来,随我一起御敌,”荣棠看着张津道:“我只怕你不愿意。”
去南疆可能还能活,留下来,就是陪着荣棠一起死,要怎么选择,张津自然是选择走了。“殿下,”张津往荣棠的跟前走近了数步,道:“如今北原军是否已经渡过了沧澜江?”
“不知道,”荣棠说:“这要等秦丰谷的消息。”
张相爷说:“殿下此刻难道不应该立即动身去沧澜江吗?”
“我去了,也守不住,”荣棠说话的声音还是冰冷,道:“是我无能,抱歉了。”
太子殿下转身疾步离去,留下一屋子傻眼的大臣。至于被众太监抬着回九天揽月楼的景明帝,皇帝陛下现在只想自己能早点成仙,让他早日脱离人世这个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