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帝离开南都帝宫的时候,一夜还停歇的雪停了下来,只是天气还是阴沉,第二场雪随时会下下来的样子。皇帝陛下手里抱着一个长嘴细颈的青玉瓷瓶,里面装着他新炼好的丹药。抬头看一眼天,景明帝问左右:“皇后呢?”
万福忙道:“圣上,皇后娘娘已经在内宫门处等候圣上了。”
“太子呢?”景明帝又问。
万福说:“殿下这会儿在宫门处等候圣上。”
景明帝点一下头,迈步下了台阶,正要坐上步辇往正宫门去时,有在宫门值守的太监匆匆跑来,跪在地上跟景明帝禀道:“圣上,瑞王爷和宁王爷求见。”
景明帝的脸色本就不好看,这会儿就更是变得黑沉了,但皇帝陛下也没说不见,而是道:“宣。”
这太监领旨,从地上爬起来,又匆匆地往回跑了。
景明帝坐上了步辇,跟万福道:“往前走,等在这里,要朕等到什么时候?”
从正宫门走到九天揽月楼,那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走到的,万福高声领命,后又跟抬步辇的众人道:“起!”
宫门这里,莫小豆抻头看着荣棣坐在软轿上,被人抬着进了宫门,后面还跟着一个荣楚,“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莫小豆小声问荣棠,这都要一起上路了,有什么话,不能在路上说?
“不用管他们,”荣棠低头看脚下,宫门前空地上的雪已经被扫去,但这会儿地上又凝了一层冰,荣棠用脚踩了踩,将脚下的冰层踩得稀碎。
莫小豆不明白,这个时候了,荣棠跟冰较什么劲,正想着再跟荣棠嘀咕两句,一个东宫的属官这时走到了荣棠的身旁,小声道:“殿下,您不去见一见皇后娘娘吗?”
荣棠仍是低头看脚下,说了句:“不用了。”
“殿下,”这属官要劝,亲生母子,这母亲要远行了,再怎么说,身为人子的,你不该去告个别吗?
“不用多说了,”不等这属官将要劝的话说出口,荣棠便道:“退下。”
这属官碰了一鼻子灰,但也知道,他要再说下去,太子爷就能当众给他没脸,所以这只得神情讪讪地闭了嘴退下。
莫小豆瞄一眼荣棠,决定自己也还是闭嘴好了,太子爷这会儿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长孙大人,”有声音从群臣站着的地方传来。
荣棠仍是没有反应,但莫小豆是马上抻头往右手边看了,这个长孙大人,就是太子爷的外公吗?可这一看,莫小豆发现这个长孙大人是个中年人,不是荣棠的外公。
“主子,长孙大人往这里来了,”焦安这时跟荣棠道。
长孙锦风走到荣棠的跟前后,躬身行礼,荣棠这才抬头看了自己的大舅父一眼,将头点了一下,冷冷地应了一句:“舅父。”
原来是舅舅啊,莫小豆忙又打量面前的长孙大人,这位长孙大人五官长得端正,气质文雅,这还是个文臣呢。莫小豆扭头又看了荣棠一眼,这长孙家不说是将门吗?
“父亲病重,”长孙锦风跟荣棠道:“所以这一次他不随圣上南行了。”
荣棠点一下头,道:“孤知道了。”
荣棠表现得疏离,长孙锦风跟荣棠说话也是不自在,将要说的事情说完后,长孙锦风就飞快地看了莫小豆一眼,两个人的目光碰上后,长孙锦风就皱着眉将目光挪开了,这个长相妖治的女子,应该就是得了太子宠爱的莫氏了。
莫小豆不是瞧不出人家长孙大人看不上她,但白眼看多了,莫小豆也就没啥感觉了,歪脑袋看看荣棠,却不想荣棠这时伸手将莫小豆往自己身后拉了拉,低声道:“不要站在冰上。”
“啊?”莫小豆没明白荣棠这是要干什么,那么多人站冰上呢,这路上没冰的地方它就不多啊,没见人家头发都白了的老大人也站冰上吗?她踩个冰站着能怎么样呢?
上辈子操心丧尸,要操心,保证一军团的人不饿死,冻死,莫小豆悲催的也是做了一辈子单身那啥,所以荣棠的这种卫护,她就明白不了。
“还有事?”荣棠冷声问长孙锦风。
长孙锦风说一声没有,行礼之后就要退下。
“孤昨日在福气街的珍珠巷看了一座宅院,”荣棠却在这时突然道:“大舅父听说过吗?”
长孙锦风猛地抬头,看着荣棠的目光竟然带着怒意的。
“怎么?”荣棠道:“大舅父这是生气了?福气街珍珠巷的废宅,这句话孤不该说?”
“下官不敢,”长孙锦风低头道。
有情况!
莫小豆站在荣棠的身后,伸头看看长孙锦风,又看看荣棠,莫姑娘眼珠子转一转,顿觉废宅的事,长孙家哪怕不是凶手,这家也脱不了关系,其参与的程度,不是知情者,而是参与者。
“这事孤会查,”荣棠低声跟自己的大舅父道:“只要这一次孤能活下来。”
气氛就这么忽地一下凝滞住了,没人敢说话,有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什么话也听不见的,也有竖着耳朵听,例如莫小豆这样的。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长孙锦风才开口与荣棠道:“殿下会赢下这场仗的,还有,殿下,我长孙家有二子战死沙场,殿下莫不是忘了?”
长孙毅的次子长孙锦墨,三子长孙锦砚皆死于沙场之上,这是天下皆知的事。
荣棠冷道:“从军之人战死沙场是荣耀,也是本份,他们虽死却还留有子嗣,比起那些死后都无人祭奠的战死之鬼,他们很好了。”
气氛再一次凝滞起来,太子殿下这话听着不是没道理,但长孙锦墨,长孙锦砚与皇后娘娘都是一母同胞,是荣棠的舅父,荣棠这么说,听着凉薄。
“下官告退,”长孙锦书再次给荣棠行礼,后快步离去。
等人走了,莫小豆才从荣棠身后探出头来,踮了脚往长孙锦书走的方向看了看,莫小豆小声跟荣棠说:“说留有子嗣这话,是想跟那位国舅爷说,江阑没儿子也没有女儿,死了也无人过问吗?”
荣棠低头看莫小豆,笑了一下,说了句:“你说呢?”
话到了这里,遇上一般的主仆,那基本上就没的聊了,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说了能算数?可在莫小豆这里,主仆是什么东东?“我觉得的是,”莫姑娘说。
“嗯,”荣棠说:“那就是吧。”
“那要真查出什么来,殿下你要怎么做哦,”莫小豆为荣棠操心道,凶手真要是国丈大人,你的亲外公,你要怎么办?大义灭亲吗?
“不知道,”荣棠低声道。
莫小豆说:“不知道?那什么要查?”这不是白费力气吗?有这工夫,那还不如把江阑他们的墓穴修得再好点呢。
荣棠说:“就是想查一下。”
莫小豆扭头看太子殿下,您知道您这话说得很任性吗?“昨天晚上胖总去城外看了,”莫小豆开始跟荣棠唠叨了,“原来城外的那些荒山,也是南都府衙的呢,想修个坟,还得给府衙交钱。”
荣棠说:“要交多少钱?”
“这个我没问啊,”莫小豆说,对于不该好奇的事,她是从来不会好奇的,“不过我看胖总回来后,一脸想跟江阑他们同葬的表情,我觉得这个应该不便宜。”
荣棠就不相信了,“南都城难道不死人?人死了不用埋?让死人入土为安都得花高价钱?”
“没人举报就没事啊,”莫小豆撇一下嘴,“胖总说了,殿下您跟朝廷里的某些人关系不好呢,这事是您吩咐下去的,万一有那个丧心病狂的,拿这事儿出来做文章呢?我们这里又不可能安排人整天守在那里,不让人依法掘坟,是不?”
荣棠看着莫小豆,说:“这话是庞益的原话?”
“呃,差不多吧。”
太子殿下明白了,这绝壁不可能是庞益那胖子的原话。
“再说了,”莫小豆头往荣棠这里歪,压低了说话的声音,手还往宫门里指了指,说:“这事了了后,殿下你的仇人会更多了吧?”
荣棠也往宫门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
“两位王爷还没有出来哎,”莫小豆说:“有什么话不能路上说呢?”
“等秦泱接手南都府衙后,让他批地,”荣棠这时说了一句。
“咦,”莫小豆眼睛一亮,说:“对啊,胖总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昨天他愁得一夜没睡着觉哎。”
荣棠说:“你怎么没给他出个主意呢?”
莫小豆眨巴一下眼睛,震惊道:“这事也要我操心?胖总一般是不愿意和我说话啊,他怎么可能听我的话?”
就在荣棠身遭护卫的东三小哥们,侍卫小哥们:……
那是,胖总被钱财之事虐得想死,而你在他那里,比钱财之事更让他想死啊。
“殿下那是在跟他的宠奴聊天?”与东宫一行人隔了近五十米的距离,一个大臣小声跟张相爷道。
“殿下还笑了,”另一个大臣道。
张相爷看着宫门,看见的人,以为他是关心进宫去,为张妃娘娘求旨,求圣上带张妃娘娘一同南行的瑞王与宁王,其实张相爷这时是在想,他们随着圣上这一走,他们还有再回来的机会了吗?太子荣棠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