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靠近他们。”半响之后，他才开口道。楼兮瑾闻言，挑了挑眉：“因为病？”楼兮瑾挑眉的样子都让穆和感到心跳加速，他点头，然后掀起衣袍跪在了地上，低着头道。

“大人……求你放过哥哥一次，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我可以代替他，哥哥是因为我才盗窃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恳请大人能够开恩……饶过哥哥这一次，我会让他好好做人，求大人开开恩。”

穆和说罢的，对着楼兮瑾磕起头来，而他的语气里也满是哀求，楼兮瑾没看到他眼眶已经红了。穆和想着，若不是因为自己的病，哥哥也不会盗窃，更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起，他只希望自己能够代替哥哥承受接下来的一切，哥哥为他做的，已经够了。

“千机府有千机府的规矩，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谁做错了，谁就该接受惩罚。你不用再磕头了，我想你哥哥更希望你好好的生活。”楼兮瑾冷冰冰的说着，还在不住磕头的穆和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看着她，张着口，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将视线从穆和身上收回，楼兮瑾看着前方，不自觉的叹息了一声，穆和知道求情已经没可能，跪在地上半响，他才声音有些哽咽，甚至颤抖的道。

“敢问大人……我的哥哥……会被怎么样？”他记得楼兮瑾说了，罪无可赦的。朝廷的人……还是千机府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敢想象穆沙的后果。千机府是有名的办案机构，只是……里面的酷刑也是让人害怕的，他之前在中原游历的时候，听说过一二。

“不会被怎么样，这是我们千机府的事情，与你们这些人无关。而且你自己也是成年人，没有你哥哥，你不可能照顾不了自己，你还是起来吧。若是犯错的人都求我，我每次都放过他们，那么……我们这千机府的存在有什么作用呢？”楼兮瑾淡淡的说着，穆和心中百感交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命运总是那么坎坷，如果可以，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哥哥为他做这样的事情。

“草民……知道了……”穆和惨淡的笑了一下，跪坐在地上，他看着地面发呆，楼兮瑾不自觉的轻声叹息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走。

穆和尚且不知道哥哥会被怎么样，但是他自认为哥哥没杀官府的人，他觉得哥哥不会死，顶多在牢里待几年，然后回来再来找自己，他希望，哥哥能够好好的。只是……他忽略了死在门口的那些人，被活活烧死的，而且还是他哥哥下令的。

天慢慢的亮了，楼兮瑾等人一夜未睡，一个个都有点颓靡，而穆沙一早就为弥雅利挖墓，楼兮瑾叫穆松以及其他几个男人去帮忙。自己则靠在一边的树上，叼着草，看着穆沙认真的在挖墓。

“难道你看不出来你的长老有问题么？”看了他们很久，楼兮瑾觉得无聊，开口对穆沙道，穆沙看向她，却见她表情慵懒，但是也带着疲惫，毕竟这些人，弄了一晚上他盗窃来的财物，还有武器。

“那是我们七日的事情，与你这个外人无关。”声音冷淡的说着，穆沙接着挖坑。楼兮瑾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东方。太阳尚且还没出来，但是已经金光四溢，天空上的云一块一块的，跟蔚蓝海里漂浮着棉花一样的感觉。

穆沙见她不说话，扭头重新看向了她，却见她眼神冷漠的看着东方，只是表情有几分让人猜不透。穆沙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大名鼎鼎的千机巡队长，也会露出这副样子，怎么，东方有你想要的东西？”

楼兮瑾闻言，收回了视线，然后道：“与你无关。”轻轻的吐出这么一句，她的表情非常的冷漠且拒人千里之外。

穆沙看楼兮瑾那么冷，忽然开口道，“我弟弟当年是个大夫，游走在各个地方，只是有一天，他身染顽疾，什么药都治不好，我倾尽所有，但是也没有将他的病治好，后来我没银子了，就想办法去盗窃，我盗窃到很多宝物，比如金丝蝶衣，还有很多波斯的银器。弟弟喜欢波斯的银器，弥雅利喜欢金丝蝶衣，但是……这些我都没有为他们留下来，全部拿去换了银子。”

楼兮瑾闻言，也没有改变表情，只是静静的听着。有时候，她就得那么冷，不然对方会以为她很心软，然后跟自己提很多要求。

只是……等等……楼兮瑾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你说金丝蝶衣原本是你的？”

穆沙点点头，笑了笑，他开口道：“金丝蝶衣很漂亮，大抵女子都喜欢吧，你见过么？”楼兮瑾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里带着温和的笑，摇了摇头道：“没有，那你可认识徐鹤？”

“当然认识，我最初将金丝蝶衣卖给了他，然后还贩卖了很多银器给他，所以他才会有今天的地步，只是我弟弟的病情越来越花银子，我卖给他的东西就开始抬价，一抬再抬，他说不想跟我合作了，然后才有了我去他家偷金丝蝶衣，遇到你们的事情。”

穆沙淡淡的说着，拿着铲子挖着土。楼兮瑾靠在树上，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穆沙，忽然觉得他的脊背有些沧桑，虽然他有健壮的体格，但是这一刻看起来有些羸弱了起来。

弥雅利下葬的时候，楼兮瑾当然没有在旁边观看，而是坐在马上，看着某处沉思。徐鹤认识穆沙，还与穆沙有生意的来往。这个案子最初是由徐鹤等人发起的，思来想去，她能想到的就是，或许是徐鹤想除掉穆沙，所以便借由官府之手。

怪不得徐鹤那么宝贝他的金丝蝶衣，原来这东西原本就是穆沙这盗贼的。怪不得他当初安排的护卫会通晓幻术的弱点，原来，他对穆沙早就知根知底。

葬礼结束后，楼兮瑾等人准备离开，那些被烧死的捕快的尸体，也要运回浊晏城。楼兮瑾看着忙进忙出的人，按了按额头，一晚上没睡，头痛不说，而且心情还很糟糕。

远处的穆沙跟穆和站在一起聊天，穆沙嘴角始终带着笑意，而穆和却不住的擦着眼泪，一直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穆沙知道自己会死，而穆和，不久的将来，也会死吧？

“队长，案子终于结束了。”楚冰绡站在楼兮瑾的旁边说着，松了一口气的她，脸上也带着疲惫，楼兮瑾坐在马上，长吁一口气，淡淡的道：“没那么简单结束。”

怎么会结束呢？她终于知道临行前为什么钱县令会跟自己说这句话。她不明白的是，徐鹤已经利用他们官府来铲除穆沙了，为何……还要买通县令让那些所谓的捕快来坏事？看向蔡老，他对于自己被抓的事情一点惧怕也没有，徐鹤既然认识穆沙，也该认识他的。

看他三番四次的激化自己与穆沙之间的气氛，楼兮瑾猜想，这蔡老大抵是与徐鹤也有合作。这样想来，这个穆沙还真是可怜，内忧外患。而且，徐鹤一定会再次找钱县令救这蔡老也说不准，可惜，落入她楼兮瑾手上的人，还想再被放出来，简直做梦！

一切打点妥当了之后，楼兮瑾等人就开始踏上回浊晏城的路途上。一路上，穆沙很沉默，而蔡老更是沉默，蔡老的背叛，穆沙并未说出来，也许，这些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回到浊晏城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楼兮瑾的凯旋归来，让很多富商都开心得要死，然而……百姓们准备好的鸡蛋，烂菜叶，也统统往被绑的蔡老与穆沙身上丢。楼兮瑾看着那些激动的人，忽然抽出了腰中的佩刀，她真的很少利用自己的这把刀来杀人或者唬人。

“都给我住手！谁再丢一下就把谁的手给砍了！既然被我千机府所擒获，就是我千机府的人，何时轮到你们来处罚他们了？！”楼兮瑾大声的看向那些人，表情凶煞得跟个阎王一样。捕快们听到楼兮瑾的话，立即纷纷拔刀，吓得那些百姓立即住手。

冷酷的收回自己的眼神，楼兮瑾继续前行，那些百姓只敢指指点点，断是不敢再对穆沙与蔡老丢东西了。穆沙看向楼兮瑾的脊背，嘴角微微翘起。说起来，楼兮瑾还真的是挺不错的一个人，他见过那么多官，却从未见过一个像她这样的人。

回到千机府的时候，梁道真，蔡阳与包永已经在府衙了，楼兮瑾回来的时候，也算得上是威风堂堂的，而钱县令也在。看着楼兮瑾，他肥胖的脸上满是笑意。楼兮瑾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对着梁道真吩咐。

“将这两个人押到牢里去，蔡阳，包永，还有穆松，你们三个亲自去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靠近，靠近者，格杀勿论！”楼兮瑾冷冰冰的说完，便直接下马，然后去自己的书房，钱县令跟着一起进去。

梁道真与包永对视一眼，然后看向了穆松跟楚冰绡，最先开口的还是梁道真，他来到楚冰绡的身边，轻声道：“队长这是怎么了？”

楚冰绡看了某些捕快一眼，老实的道：“有些捕快在办案时不听队长吩咐就行动，折损了不少人，还连累一个女子死了，队长心中不好受。”

楼兮瑾虽然办案冷漠，但是她是性情中人，他们几个都知道。包永叹息一声，没说话。而穆松已经叫他们立即干活了。死掉的捕快肯定都要快点下葬，而后事，梁道真也要早些去办，给他们家人的安抚费什么的，下葬的费用，都得朝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