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妨服侍着萧芷素洗了一把脸,换上素服,再替她绾了个髻,同样在鬓间埋上几朵素花。都说女戴孝,三分俏,只是简单梳洗了一下,她就显得格外秀骨姗姗,楚楚动人。
其实,萧芷素的容貌生得极好,五官虽都小巧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却十分大气端庄,且她还是属于越来越耐看的类型。因而就算是上一世,那人如此待自己,但也不得不承认曾有心觊觎过她的容色。
“女郎,好了。”紫妨望着镜中的萧芷素,虽然还是一样的脸,但总觉得女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可具体在哪,她又说不出来。
“乳母,你留在素阁。紫妨,你同我一起去前堂。”萧芷素站起身,经过林嬷嬷身侧,当她跨出房门,走出院子的第一步时,忽然停驻不前。
许久,她转身凝视匾额,恬素阁三字龙飞凤舞。
“素素,这是你出生时娘和爹亲自为你提上的匾额。取自弊庐隔尘喧,惟先养恬素。此生,娘不奢求其他,只望我的素素能够一直平平安安,幸福到老,能够为自己而活。”幼时,娘总会将她抱在怀中,慈爱而温柔地对她呢喃,轻声细语仿若寄予了自己一生最大的愿望。
弊庐隔尘喧,惟先养恬素。娘都已经如此提醒自己了,可她却忘得一干二净!
轻轻合上眼眸,衣袖下的手渐渐收拢,握成拳状,千万般的不甘心凝聚于心头。娘,你放心,此生,女儿不会再忘了你的谆谆教诲,女儿会为自己而活!
“女郎,怎么了?”紫妨见她伫立许久,不解地问。
“没什么,我们走吧。”萧芷素轻快地应道。
当踏出这个素阁,就代表了她萧芷素将面对全新的人生,过去的一切历历在目,她将重新受之。只是,这一回,她一定不再重蹈覆辙,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中!
两人绕过假山,步伐轻盈,只是还未出去便听到细细交谈声,萧芷素脚步一顿。
“姐姐,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你这笨蹄子!三房哪个才是正主儿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呢?这夫人一去,那以后三房可不就是薛姨娘的天下了?这九姑娘就算是嫡长女,也耐不住没了娘的事实!等哪日薛姨娘扶了正,妍姑娘可也就成了嫡女了!”
假山角落,只见一蓝衣丫鬟正教训着身边的青衣丫鬟。萧芷素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两个都是自己房里的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跟在身后的紫妨蹙眉,想要上前却被萧芷素抬手制止。
青衣的三等丫鬟左右看了看,有些怯怯然,“那依着姐姐的意思,是想去求着萧总管,给咱们换到妍姑娘的蘅妍居?”
“你傻呀。”蓝衣丫鬟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戳了戳青衣丫鬟的额头,“萧总管最瞧不起攀高踩低的,直说咱还有活路吗?我认识一哥儿,他与萧总管处得极好,手里也有个把权,给些银子打点打点应该不是问题!”
萧芷素淡淡看着,身后的紫妨却已气得浑身抖,见两个丫鬟走远了,就更是忍不住了,“女郎!这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为何不让我去教训!夫人才刚走,她们就想着觅求新主!若是告诉大夫人,看不剥了她们的皮!”
“现如今这样的丫鬟素阁里指不定有多少,挨个儿扒了你是想血染萧府吗?”萧芷素看着紫妨,语气里有无奈,经历过前世的惨痛,如今这些,又算得什么?
紫妨原本愤慨地心思被萧芷素如此一说,也忍不住笑了,只是想想却还是怨怼,“惯是些没良心的贱蹄子!夫人在的时候,可不曾亏待过她们!”
而后主仆二人便也未多说什么,彷佛将才的事并未生一般。
萧芷素眼尾回扫了一眼刚才婢女们谈话的位置,留不住心的人她不愿再有任何瓜葛!从今以后,只想听从娘的教诲,活得坦荡安然。
兰陵萧氏是士族名门,是个拥有上百年历史的大家族。期间,出过许许多多伟大的人物,整个家族盘结交错,根基深厚。这也是萧氏能在这几百年来形势跌宕中,就算政权更迭迅而它却依然屹立不倒的原因。
而今三老爷的妻子云阳郡主仙逝,前来慰问之人如鱼贯入,而真正能踏进萧府大门,站在主厅里的人皆是王都之中的名望权贵。
萧芷素从后院绕过,满目的白色,这样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场景她曾经历过一次。虽然再次目睹还是会有针扎般的痛楚,却再是流不出泪。
萧芷素脸蛋微垂,柔柔地走进大厅。一身素缟让纤瘦的她看上去宛若一朵垂挂枝头饱受风吹雨打的小白花,使见者心生怜惜。她未曾注意那些前来拜祭之人,径直走到萧老太太面前,轻柔道,“祖母。”
萧老太太不是很喜欢云阳郡主,因为觉得自己的小儿子无功名在身,却娶了一个郡主未免有高攀的嫌疑,于是待这个儿媳也不大亲近,再加之云阳郡主多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更加心有不满,所以待萧芷素也不曾贴心。然而此刻,看到弱不禁风的孙女儿,年幼丧母,却依旧能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礼仪,心也软了下来。
“好孩子,去送你母亲最后一程吧。”
“是。”萧芷素由紫妨扶着起了身。她虽然不大记得自己前一世是怎么做的,估摸着是哭得十分难看了吧。祖母的家族以前也是足以媲美阮谢二家的,虽然后来落没了但她骨子里依旧有大家闺秀的矜持,她认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真正的名门贵女就该保持着优雅的礼仪,所以自己此先如此做,算是投其所好。
萧芷素再无多言,却是在经过大伯父与大伯母时朝他们点点头。然后才是跪到母亲的棺木前,对着跪在最前面身着孝服的父亲道,“爹。”
“身子可好些?”萧文玄扭头瞧见女儿削尖的下巴,巴掌大的小脸透着苍白,忧心道。
“好多了,爹不用担心。”
“好,但若身体真的不舒服,就回去休息,你娘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萧文玄点点头,又转而对一旁跪着的紫妨道,“好好照顾姑娘。”
“是,三老爷,奴婢会注意的。”
萧芷素九岁丧母,对母亲真正的音容笑貌早已模糊,后来大些也只是在父亲留下的一篇篇情深意切悼念亡妻的诗中回想着有关母亲的一切,美姿容,性柔婉,多才艺。
说起她的父亲,在上一世,谈不上好不好,他做到了一个父亲应该尽的一切责任,却唯独缺少对子女的宠爱。正如他待娘亲,可谓是爱极了,为她写了一又一令人羡慕的词赋,甚至娘逝后,那些令人动容的悼念诗。然而虽是情深,却也抵不过世俗文人的浪荡不羁,纳了一房房美娇娘。
“九姐姐,你还好吧,前几日你忽然晕倒可把妍儿吓坏了。”忽而,一个稚嫩却甜美的声音钻进萧芷素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