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府霁月轩,是座湖心苑,四面环水,清幽止静,屋苑位于正中央,周外围了一圈紫竹,清风拂过,竹叶簌簌作响,一片深幽到近水墨的紫色,如海浪般浮动。这湖如深碧色的美玉,望不见底,人站在岸边,一眼望去只觉相隔甚远。
岸边四周却没有一只竹筏木船,但要是熟悉的人,便知,岸边杂草略少之地,沿着直走踏入湖中,有一长平桥,隐于水下,微风拂过波光粼粼。人行其上,犹如行于水面,愈使得霁月轩有与世隔绝之感。
阮默息与司马彧坐在院中,正兴致盎然地对弈,一局棋下来,两人你来我往,倒是谁也不让谁,好半晌都未曾分出胜负来。
“瑞王殿下,你的棋路较之你的为人要锋利许多,此乃大忌,切记莫要显露于人前。”阮默息执黑棋,一面轻言,一面落子。
司马彧仔细观察着阮默息下子的位置,又静静思考的片刻,可执棋的手却久久未曾落下,终是将棋子放回棋盒中,坦然笑道,“这么多年来,我也只曾与七郎下过。七郎好棋艺,我认输了。”
“并非是我好棋艺,而是殿下胸怀鸿鹄,如此反倒不如我干脆了。”
“胸怀大志又如何?终究是不得志。”司马彧清浚的面庞划开一丝苦笑。
阮默息的双眸透亮却幽深不见底,与那被风抖落的紫竹叶一般,他笑容澹澹,“古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殿下比之越王又如何?是以无需沮丧。”
“每次与七郎说完话心里就要舒坦许多,能得七郎一挚友,此生何求。”司马彧大笑,一扫原先的阴霾。
“公子,谢姑娘来了。”少彦刚通知完阮默息,下一秒就听到谢绮筠毫无大家闺秀模样的问好。少彦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谢姑娘每次都不按牌理出牌。也罢,这阮府相当于她第二个家了,尤其是这霁月轩,她更是早已是出入如无人之境了。
司马彧倒是没想到谢绮筠今日会来,但也不甚惊讶。起来转身对着她笑了笑,“阿筠。”
本是毫无禁忌的谢绮筠在看到司马彧那一瞬间,脚底像是被灌了铅,再是一步也迈不动,扯起一丝任谁看了都尴尬的笑容,道,“没想到瑞王殿下也在啊。”
说罢,谢绮筠责怪的目光直射站在阮默息身旁的少彦,美眸凌厉,像是在追问为什么没有告诉她瑞王也在。
少彦无辜地往后缩了缩,同是用目光解释,您老人家没来得及让我说就自己闯进来了。
“既然阿筠找七郎有事,那我就先离开了。”司马彧有些怅然,谢绮筠待谁都是直性子,大大咧咧,可偏待自己,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或许,是不大喜欢自己吧,让这样一位姑娘讨厌,还真有点不舒服呢。
“不用不用,你不用离开的。”见司马彧要走,谢绮筠连忙阻止,可看到他疑惑的目光,又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得有些不得当,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瑞王没必要离开。”
一旁的阮默息风淡云轻,默默地将两人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唇畔微弯,“说吧,有什么事?”
“明日就是素素的笄礼了,礼上定是无趣至极,可这又是素素回建康后的第一个生辰,所以我和阿旭商量了下,决定今晚在桃花坞为素素提前庆生。”不用面对司马彧,谢绮筠马上就放松了,恢复了以往的调调。
“然后?”阮默息顺口道。
“什么然后啊,当然是我们一起去啦!阮七郎,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想……”谢绮筠说着说着,忽然噤声,捂住自己的嘴巴。眼尾偷偷瞄向司马彧,心里懊恼了一把,立马改口道,“反正就是这样,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
“你们说的素素可是萧九姑娘?”司马彧从他们的话中推断出来,对于萧九姑娘他倒是有些印象,在万园会上说的那一番话可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能有的大气与见识。
“没错,没错。”谢绮筠点头,可在对上司马彧的目光时又规矩了,而后一板一眼问道,“瑞王要一起来吗?阿楠和茹儿也会去呢,小丫头可喜欢素素了。”
“七郎也去吗?”司马彧想了想,便点点头。而后看向阮默息,在他印象里,七郎可不像是会干这种事的人。虽说他们是挚友,但他却始终看不透这个人,若说自己是以全部的真面目待他,或许他待自己,只有七八分,这并不是说他待人不真诚,只是他习惯将那两三分藏起来。若是换做一般人,他恐怕连五分都没有。
谢绮筠偷偷笑了笑,斜睨了阮默息一眼,揶揄道,“他肯定会去的。”
阮默息未答,只是丢了一个警告的眼神给谢绮筠。
秋日的夜带着一丝万物萧条的寒瑟感,但却扫清了夏日沉淀下来的躁动与烦热。身着单衣的萧芷素此刻已是洗尽铅华,趴在窗头,贪恋地吹着凉爽的秋风,任由一头披在身后的柔顺青丝被风吹得凌乱。
一张素净却清艳的脸庞微微上扬,露出柔美的颈部线条,月光倾泻,为她镀上了一层似真似幻的碎影。
“女郎,还不歇着?明日可要早起呢。”灼华拿了一件月白棠梨的披风从身后替她披上,“千万别着凉了。”
“没事的。”萧芷素转过身,微微一笑,“睡不着呢,所以才趴在这里看月亮啊!”
“该睡了,明早要是起不来奴婢可不会理你。”灼华打趣道,又凑近了几步将开掩的窗户合上。
“你才不会呢。”话虽如此,萧芷素还是乖乖的站起身往床边走去。
不过才走了几步,就听到已经关上的窗户被悄然推开的声音。萧芷素讶然回眸,看到的正是站在窗扉处噙着淡淡笑意的阮默息。
他的表情干净如水,幽湄如花,明艳了整个漆黑的夜色。
然而,却是瞬间的蛊惑,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子里爆炸一般,萧芷素警醒地往后跳了一步,右手食指指向那人,警惕道,“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她的反应,阮默息也跟着怔愣了一下,反问道,“难道他们没告诉你?”
“什么?他们告诉我什么了?”萧芷素同是一头雾水。
阮默息嘴角抽了抽,迅意识到这定是谢绮筠那丫头捣的鬼,难怪之前一脸小人谄媚相。不过,他上下扫了一眼萧芷素,笑意渐深,倒也是个有趣的收获。
敛了神色,阮默息利索地翻到了屋里,转手关好窗户,四下打量了房中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