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薛诗嫆走了许久,萧芷素才松懈下来,惊觉自己手心都侵湿了些许。里屋的萧梓旭察觉到安全了,也跑了出来,大咧咧地朝石凳上一坐,不无感慨道,“你们二人说话不累,我在旁边听得都累了。”
对于薛诗嫆现小白一事,萧芷素倒也不怪他,毕竟纸包不住火,一个半大孩子活生生地蹦跶在桃花坞,勾的自己三天两头往这跑,不引人怀疑才怪。
这事也是怪自己,没有思虑周全。
“每次同她说话,我都要醒着百八十分的神,稍有差池,都怕被她抓到把柄。”萧芷素松懈下来后便趴在石桌上,状态怏怏,早没了刚到桃花坞时的兴致。
灼华紫妨将才站在一旁,也是为她捏了一把汗,紫妨忧心地皱眉,“那这薛姨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最后一句话,可是在影射早先靖王给女郎送药的事?”
萧芷素摇头晃脑好半晌才点头道,“想来是的,虽然这件事过去有个把月了,但稍微有了对她们母女不利的苗头,薛诗嫆必然也会紧盯着不放。这样说来,那次闹鬼陷害,想必也是打算压制我在府中地位。没了萧府撑腰,就算日后靖王提亲,我也不会是选,萧芷妍的可能性便大了些。”
萧梓旭摩挲着下颌,若有所思道,“那她知道小白的存在,岂不是更加提防或者陷害你了?毕竟小白身世若是揭开,凭着你们姐弟交情,他必然成为你的护身符,薛诗嫆……岂不是要再此之前,将你的护身符除掉?”
颌表示同意,萧芷素有些头疼地站起身,耸耸肩道,“所以说我不喜欢这里的尔虞我诈,竟是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听她所言,萧梓旭也是默然。他自小豪放不羁,从商为官都少不了尔虞我诈,但这些都只是利益当头,鲜少会涉及亲人性命,不成想后宅争斗,也如此可怖。
“对了,丫头,迟些时候我就会出城处理些生意,顺道去各地收账,这样吧,到时我带着小白一起出门。”萧梓旭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个提议甚好,也恰好能避避风头。
听到萧梓旭的提议,萧芷素的小脸一下子耷拉下来,神色恹恹道,“你们都走了,我在府中的日子可不无趣极了?”
萧梓旭捏了捏她的脸颊,哄道,“你且今日乖乖去国公府,届时回来就会知晓我为你准备的惊喜了。”
“惊喜?”萧芷素一下子来了精神,不过很快就注意到萧梓旭的用词,转而疑惑,“你今日不同我一起去国公府?”
“嗯,我早间已经去拜访过外公了,寿宴就不去凑热闹了。”
“这样啊,也好,小白跟着你出去我也放心。”萧芷素虽然有些难过与不舍,但这对小白来说无疑是一次好的历练,还能躲开府里众人。
灼华瞅了眼日头,朝二人福身,而后道,“女郎,该走了。”
“好,那三哥,我就先走了。”
“去吧。”萧梓旭甩了甩手,笑言。
调整完心情,萧芷素再看蓝天白云时,却没了开始的新鲜。她走在林荫小道上,过往丫鬟仆人让道一旁,弯身等她身影消失才能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走自己的路。
这些就是萧府的规矩,或者说名门世家的规矩,严谨苛刻,没有什么生气可言。
再次穿过那个栽满槐树的小道时,萧芷素驻足看了一会儿。如今秋季过了一半,槐花早已落完,只剩一片葱绿。她仰着头,看着那些绿色叶子有些失神,略施粉黛的侧顔带着绯红胭脂色,唇角忽然勾起浅笑。
她忽然想到,重生那日,她趴在假山上,同一个少年说话时,那落了满肩的槐花。
“女郎怎么了?”紫妨撞了下灼华手肘,悄声问道。
灼华蹙眉想了一会儿,无奈道,“我也不知,不过女郎这副表情,真像闺阁里的相思少女。”
打远处走来的萧芷妍刚巧撞上这一幕,也听到了灼华的那句话,她一个眼神示意,娆珠便会意躲在她身后,两人用树干遮住了身子,瞧着那边主仆几人。
一片树叶旋落而下,萧芷素抬手,直到那树叶打着旋儿落在她白皙手心,唇角弧度咧开,竟然笑出声来。
灼华笑着问道,“女郎想到什么了?”
萧芷素蜷起指尖,将树叶圈进手心中,笑吟吟道,“想到了与一个人初见,彼时他身上落了槐花,好看得很。”
虽然少年的模样已记不清晰,但那时的微暖却始终犹记心头。
萧芷妍看着她们越走远的身影,素手攥紧袖摆,起了一片褶皱。娆珠看着,有些不忍,“女郎,莫气坏了身子。”
萧芷妍冷笑一声,偏道,“你也觉得她说的是靖王,对吗?”
娆珠没有回答,但她的表情却坐实了萧芷妍内心的想法,她忽然笑了,美目里却泛着狠辣,“萧芷素,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为什么不干脆死在临江那里!”
萧芷素这边一上马车就迎来一个爆栗,陈安侯吹着胡子瞪着她,“越没规矩了,让大家都等着你!这是给你过寿呢吗?”
“外公。”萧芷素捂着额头,笑眯眯地在陈安侯身旁坐下,撒娇喊道。
陈安侯佯装生气地往旁边挪,她就追。一个挪,一个追,一边追还一边撒娇喊着外公,直到陈安侯被挤到角落里了,才撑不住笑起来。
见陈安候笑了,萧芷素便让开了位置。两人坐正后,才道,“我刚才去了桃花坞。”
“哦?”陈安侯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萧芷素刚要开口,可在触及到陈安侯隐藏担忧地目光后咽了下去。外公年事已高,若将小白的事情说与外公听,出于对她的疼爱必然会插手此事。本应安享晚年,又怎能让外公再忧心自己?最后决定自己解决,她才莞尔,“无碍,这些素素都会自己做好。”
爱怜地抚着萧芷素的青丝,陈安侯依是不放心道,“建康不比临江,你的性子又野,外公不可能一辈子顾及到你。可你如今已经及笄,萧家这样势力盘根的家族,想必会借着你的姻亲做些笼络势力的手段,届时只要你一句不嫁,外公定会派你舅舅来建康,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回临江。”
鼻子一酸,萧芷素抱着陈安侯的胳膊,低声道,“外公要照顾素素一辈子的,这是您小时候答应我的,不能言而无信。”
虽然她声音压得极低,但陈安侯还是听到了隐约哭腔。
陈安侯最是明白,这个外孙女,表面上极为坚强倔强,内里也确实……坚强倔强,但有时候却会为了一句话,一点小事哭鼻子。天大的事情压下来,反倒不会说一句委屈。
祖孙俩又闲话了些别的,才一扫早前的沉闷,将气氛再次活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