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玖满心疑惑，为什么晚餐是纪言之煮的？陈姨呢？吴阿姨呢？

佩玖左顾右盼，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到纪言之解释：“我妈出门约会去了，陈姨家里有点急事，她准备好我们的晚餐才走，吩咐我热热，结果……”

佩玖走到他面前，点开厨房的抽油烟机，很快浓烟散去，视线明朗起来，饭还在，只是……菜没了。

“出去吃吧。”纪言之把那平底锅放在水槽里，对着佩玖提议道。

佩玖看着垃圾桶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继而打开冰箱门朝里看了一眼，“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什么？”尽管心中有预感，但纪言之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佩玖要准备晚餐。

佩玖拿出四个鸡蛋，又找到两个西红柿，“饭已经好了，煮个菜，几分钟的事，凑合一下，就不出去了。”

纪言之道也好，“没什么忌口的，要帮忙吗？”

佩玖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如果你愿意的话，吃完洗碗？”

在佩玖看来，这不是试探，只是想要缓解一下纪言之的尴尬。佩玖将西红柿放在水槽里，打开水冲下来的刹那，听到纪言之淡淡地回了声好。

等她抬头去看的时候，纪言之已经离开了。她回过头来，兀自垂眸一笑，这家伙到底有什么魔力，简单的几句对话，就让两人之间的不愉快，不知不觉消失了？

拿出鸡蛋敲碎放入碗里，加水，搅拌，撒上些许枸杞，锅里的水烧开，将碗放入，盖上锅盖。

趁蒸蛋的时候，拍蒜瓣，拍黄瓜，切姜片，一股脑将案板上的东西倒入白瓷碗中，加盐，加醋，放香油，一勺半汤匙白芝麻，佩玖犹豫了一下，又撒进半勺糖去。

锅里的水焼得直响，佩玖见蒸蛋差不多时，才记起切小葱和香菜。

关了火后，佩玖将小葱洒在蛋羹上，又重新将锅盖盖上，这才转过身来讲香菜混入白瓷碗中拌了拌。

直至凉拌黄瓜放入冰箱，佩玖这才松了口气，两道菜好了。

二十分钟后，佩玖朝客厅里喊了一句：“菜好了！”

纪言之并没有关掉电视，而是选择将电视音量调小点。他伴随着香味走进厨房，佩玖正端着西红柿鸡蛋汤出来，视线盯着汤对他轻声说道：“请帮忙一下，端里面的菜。”

纪言之的视线匆匆扫过那汤，汤面泛着红澄澄的西红柿汁却不油腻，鸡蛋打得散散，几乎看不出鸡蛋的踪影，在汤碗边缘放上四五根香菜，香菜叶浮在汤中央，看起来特别有食欲。

他还以为，她说凑合是做个西红柿炒蛋。

纪言之越发期待起来，他应声道好，走进厨房的时候，发现橱柜桌面上，摆着三道菜：一道是蒸蛋，小小两碗白色的蒸蛋，上头点缀着几颗枸杞，酱和油像刚刚倒上去的，滑在鸡蛋羹上。一道拍黄瓜，里头配料足，还有白芝麻撒在上面，一股凉气透出，纪言之才明白是拿到冰箱里冰镇过的。最后一道菜是腊肉炒蒜苔，色泽诱人。

他找出端盘，三道菜一同端出去，正巧看到佩玖在给他盛饭。

纪言之默默把菜摆好，坐下来后将两碗蛋羹分别放在两人身旁，佩玖临坐时忽然起身，快步到厨房里拿来两个碗，将那碗汤也分成两小碗各放各位。

细细碎碎的电视声从身后传来，纪言之倒想开口说点什么，可佩玖自说了一句“吃吧”之后，就紧低着头。原本像极了一家人的他们，现在又好像只是拼桌吃饭的两个陌生人。

纪言之吃了一口，所有心思都被美味扫空了，他挑了挑眉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佩玖，这么普普通通的家常菜，经过她的手，竟比那些私厨还要好吃！

“你学过烹饪？”纪言之问道。

佩玖咀嚼的速度不觉一顿，垂眸摇了摇头，在纪言之看来，这是她不愿多说的话题。可就在纪言之认定她不会开口的时候，佩玖悠悠说道：“没有专门学过，只有我妈妈留下的菜谱。”

关于佩玖家人的事，纪言之曾听吴明娟提过一些，她父母在她小学毕业的暑假里遭遇车祸离开人世，自那儿以后姐姐佩云与她相依为命，抚养她到初中毕业。

纪言之不知要如何安慰，干脆岔开话题道：“先吃吧。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佩玖低头嗯了一声回应，后知后觉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拿着羹匙的手一僵，抬眼去看纪言之。

感觉到她的视线后，他抬起头来冲她和缓一笑，继而低头吃饭。天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快，天知道他吃到了一大块平时闻都闻不得的姜片……

电视节目转而变成一档脱口秀节目，两人在餐桌上听得一清二楚，什么“鞠躬尽瘁不如偷鸡摸狗”，说什么刚入职的员工像个旋转陀螺在公司里哪里需要去哪里，还不如帮上司做一件坏事。那分析得有理有据，让两人不时发笑。

纪言之看着佩玖吃得那么香的样子，第一次萌发给人夹菜的想法。她那么瘦，一米六的身高体重才九十出头，饭量那么少，光顾着喝汤饭又吃不完……他连忙转移视线，装模作样地夹起一块腊肉，在佩玖狐疑的眼神下提到自己的碗中。

好险，偷看她差点被她发现。

饭后纪言之洗碗，洗完碗喊佩玖，佩玖在门外蔷薇处应了一声：“我在外头。”

纪言之走出门外发现天色暗了下去，天边零星几颗星星挂着，只要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一架飞机混进去，信息灯一闪一闪，从天边这头移到那头。她不知何时又重新编好了麻花辫，清风徐来，花草树木摆动的细碎声响伴随蝉鸣蛙叫，显得纪言之的声音很小：“跟我来。”

佩玖也不迟疑，跟了上去。车库里的声控灯亮起，平日里纪言之骑的那辆自行车旁，安然停放着另一辆崭新的卡其色自行车。

那一看就是辆女式自行车。

“给你订的。以后上学方便。”

佩玖不知是喜是悲，纪言之看她的犹豫问道：“怎么了？”

佩玖哭笑不得：“我不会骑自行车。”

纪言之回想起自己，虽然在军区忙碌的纪川几个月难得一见，但当他快满十二岁的那个春节，他的父亲花了一天的时间教会他骑自行车。

而那年……佩玖与父母正遭遇生死别离。

纪言之用脚让自行车的车梯子弹起，然后扶着车把推出车库，边朝身后的人说：

“我教你。”

简单的三个字，让佩玖有些恍惚，他背过身的影子映在她身上，一步一步拉离的过程，像有什么把她的心门一点一点推开似的。

声控灯暗下，佩玖这才缓过神来跟了上去。

前庭开了灯后十分亮堂，有半个操场大，练自行车绰绰有余。纪言之将自行车交到佩玖手中，“先试试。”

佩玖思索了一下，大概明白纪言之这么做的用心后，便深吸了口气骑了上去。

可不过两米，佩玖的车就倾斜，亏得纪言之追上来扶住车尾，否则她非摔一跤不可。

佩玖回头看了纪言之一眼，眼里的感谢十分明显。可她很快转回头来，垂眸看着其中一个踩板发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别人不也是两条腿踩着踩板使劲蹬圈吗，怎么她就不行？

就在这时，那道在她身旁的身影更靠近了——纪言之坐在了车后座上。

“自行车我撑着，你把脚都放在踏板上，眼睛只管看着前方。”佩玖愣了一愣，而纪言之的声音将她环绕包围。

佩玖听到自然照做，在等待下一步指示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后这人偏过身子查看她的姿势，她的手不觉紧了紧。

纪言之伸手将她手臂一拍：“放松。脚下的动作根本不需要分神去关注，你刚刚就是一心二用，才没有骑好。现在开始，你的手跟上你的眼，脚一旦离地，就只管踩踏板就好。不要害怕摔倒，一旦有危险，双脚朝地展开便能撑住。再者说，还有我。”

不知道为何，他那低沉的嗓音，和着晚风徐徐入耳，让佩玖觉得，略带旖旎之感。

自行车轻微的失衡将佩玖拉回神来，她双手一打颤，双脚朝两边展开撑地，回过头看纪言之，只看到他站在她的身后，俯身紧扶着她的车尾，抬眼对着她说：“再试试。”

佩玖说好，在骑行的时候听到了他紧随而来的脚步声。许是知道身后有一个人护着，佩玖很快便能上手，可每每纪言之说放手，她便坚持不到几米就乱了分寸。

佩玖咬着牙气自己不争气，而纪言之则默默走近，再次抓紧了车尾，语气耐心却不容置疑：“再试试。”

“好。”

她握紧了车把卯足了劲儿朝前骑去，到了庭院尽头还能勉强拐弯，等她往回的时候，竟看到纪言之站在原处，眼含着笑意跟随着她。

“我学会骑自行车了？”佩玖掩不住地笑问。

纪言之听后单手插进口袋，视线紧跟不放，笑着回应她：“嗯，骑慢点。”

佩玖却是不听，越过纪言之时更是卖力，纪言之又挪了方向看着她。

佩玖回过头来冲他一笑，就在这时，一束光顺着铁门拐了个弯。佩玖清楚地记得纪言之的脸色突变，急忙向她跑来的样子。

佩玖回头的时候有一束光映在了她的脸上，晃得她眼睛难睁，晃得她不由自主地拿手去挡光。

“刹车——”

这喊声让佩玖顿时清醒——她正往一辆轿车上撞！她连忙让手归位，闭眼使了全身的劲儿刹车，却是完全忘了脚下动作，还紧紧踩着踏板。

等她意识到不对劲，整个人往一旁倾斜要摔倒的时候，纪言之顺着她的手扶着自行车，将自行车拉回靠在自己身上。

佩玖松了一口气，抬头时对上了那个人的双眼。

他紧蹙着眉头，神色十分紧张，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她说。佩玖匆匆抽回自己的手离开了自行车，退开纪言之后低头道谢。

纪言之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就听到母亲吴明娟下车急忙跑来的声音：“佩玖？你没事吧？”

佩玖摇了摇头勉强一笑，“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把手上还残留着佩玖的余温，纪言之不觉紧了紧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感受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真的真的，不想再让她受到一点伤。

“多亏了言之，他及时拉了我一把。”佩玖的声音渐渐低下。原来她领着吴明娟往纪言之方向看去，发现了纪言之盯着她的眼神，隐忍中带着不知什么情感，令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