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钝的走回了凤栖宫,春茗一见到她回来便将她扶进了屋中,冯昭听见了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听见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春茗,你立即派人去查查杨燕婉,查查她的底细,包括她在扬州的时候。还有从此以后,凤栖宫不见外客。除了国宴盛事需要我出席以外,一概不许人来打扰我。”
春茗和红萼一惊,错愕的看着冯昭。
“娘娘!”春茗痛哭出声,“你到底怎么了娘娘?太子还小啊!”
她将自己的身子倚靠在椅子上,双手止不住的颤抖,那种浑身脱力的感觉,那种疲惫的无力,侵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春茗,我累了。我真的好累。我不想报仇了,我也不想要权力富贵了春茗,我这一世又一世的拼搏,算计,原来一直都是在给他人做嫁衣啊”
她看着窗外的那沉沉的黑衣,看着那一座比一座高的宫墙。她泪流满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累了,她真的累了。她这一刻从来没有如此的后悔自己的仇恨,从没有一刻,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重生过。
也许,她就该早些死在战场上。
死在漠北。
她精疲力竭的倒在了地上,无声的哽咽着。
后来的时光,冯昭便很少再出这凤栖宫了。她每天的事情就是陪着恒儿长大,教习阿拂写字。
她也总在寂寞的时光里面想起阿岚,想起幼时的阿岚,想起长大后一身蓝色布衣的阿岚,没能保下阿岚的性命,是她毕生最大的遗憾。
庭院漫漫,君无纪偶尔也会来坐坐,但是每次冯昭都是一个人在屋中,离他远远的,不去见他,也不不打扰他和恒儿之间共享天伦。
她也不回去看君无纪,她怕自己会不忍心。怕自己看到他日渐消瘦的身影的时候,会再一次的心软。
除此以外,好像这凤栖宫中就真的没有人来打搅了,连鸟雀都很少飞进来。冯昭就这样坐在庭院中,看着每一日的朝升暮落,看着花开花敗,循环往复。
这样的日子虽然单调,但是冯昭却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宁。
后来又是一年的夏日,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
这宫中的暑气最重,太阳还没有出来,便已经开始热了起来。
凤栖宫的庭院的西边,种了许多的紫藤花,冯昭闲来无事的时候在哪里搭了个花棚,又在旁边摆了几张椅凳。
在九歌的记忆里,冯昭一向都是不怎么喜欢饲弄花花草草的,所以在她进来看到的时候大为吃惊。这时候旁边的春茗才说,原来之前在国公府的时候,冯昭的院子里面就有这样的一簇紫藤花,那个时候还是六皇子的君无纪,最喜欢的就是坐在花架下面跟冯昭嬉笑打闹了。
闻言,九歌的眼中便是一阵濡湿。
冯昭看见九歌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倒是没有多少的惊讶。但是眼中却是一阵哀伤。
“怎么,三年没有见我了,你就这副表情?我虽然当初在北岳的时候是坑过你,但是后来不也帮过你很多次吗?”九歌佯装生气的道。
冯昭笑了笑,亲自替她斟满了一杯茶,递过去,道:“你能来,我很开心。在这凤栖宫的三年里,我几乎都没见几个外人,这凤栖宫,也没对几个人开过,但是你来,我却是不会将你拒之门外的。”
九歌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嘀咕道:“几年不见,你倒是说话越来越煽情了。”
冯昭轻笑。
九歌看了冯昭一眼,道:“你在这凤栖宫中,可能还不知道,莫家的莫成德,也就是莫子初的二叔,上个月的时候因罪入狱了。”
冯昭没有多大的表情起伏,这件事情她早就猜到了。但还是问了一句,“那可有发落?”
“发落了,原本是死刑的,后来莫子初求情,换成了发配充军。莫子初则是被贬进了冷宫。”
闻言,冯昭端着茶杯的手微微的一晃,随即笑了笑,道:“怎么她被打进冷宫了?这些年她不是很受宠吗?”
九歌诧异的看着她,道:“你哪只眼睛看着她受宠了?难道你不知道吗?莫子初每夜侍寝的时候都是跪在屋外的,我问过白笙,白笙说是她做错了事的代价。我思来想去,这个莫子初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情,竟然能够让白笙这么狠的惩罚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因为当年污蔑你的清誉的那件事,她莫子初有参与!”
冯昭依旧是面色平静,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
九歌见状,面色沉了沉,将手中的杯盏放下,然后道:“雪舞,我要走了。”
冯昭的眼眸猛然的一抬,她震惊的看着九歌,张了张唇,最后问道:“为什么现在就走了?你要去哪里?”
“去需要我的地方。雪舞,我知道你一直都知道白笙的病情。你之所以不见他,也不完全是因为恨他,其实你是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对不对?”九歌红着眼眶道:“春茗每个月都会去藏书阁取书,你看的书都是关于逆天改命,或者是蛊虫续命的书。但是雪舞人真的不能够和天争,我争不过天命,救不了他。他恐怕就是这几天了”
“啪——”
手中的被子落在了桌上,冯昭单手撑在桌上,眼泪应声落下,“那可不可以,用我的命去换他的。横竖都是我欠他的!”
“如何换?”九歌道:“如果能换,我早就将自己的命给他了”
冯昭呜咽出声。
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痛到四肢无力。
人,不能与天相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