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要不您再等等大巴车？”
说实话，最近老是碰到脏东西，我可不敢随便载人。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她看起来着急得很：“再不出发就见不着孩子他爹最后一面啦。”
说着说着，她就抽泣起来，不停用衣角擦着眼泪。
衣服已经湿透，越抹，脸上的水痕越重。
“奶奶，别哭。”
小丫头看起来就四五岁的样子，但却懂事得给老太太擦泪。
这反而让她哭得更伤心：
“师傅，算我求你，多少钱都成，要不我给您跪下。”
说着，她边在车内站起身，借着后座，做出下跪的动作。
我赶紧给她拦住。
开玩笑，我这岁数，她这岁数，我敢接这一拜？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长辈跪晚辈，折寿十年！
自己本来就一副短命相，要再减十年，岂不是原地去世？
“大娘，您先起来，有话好说。”
跨过前排，直接给她拉回座椅：“您要有什么苦衷，您先跟我说，没准我…”
她见有戏，连忙解释起来。
原来这一家也是苦命人…
她家本来住在农村，丈夫为在洪水里救自家的猪仔，早早丢下娘俩。
老太即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起来。
日子还算越过越景气，儿子也娶了媳妇，可唯独生下个女娃。
生女娃就生女娃嘛，这也没什么，他们家也没有生男生女的观念。
可农村毕竟还是农村，自己不在乎，可村里乡亲经常拿这事数落自家媳妇。
她作为婆婆也只能开导。
一来二去，说得多了，自己心里也有点别扭。
本来这事也就这样了，村子里生女娃的也不止他一家。
可憋了好久想再要男娃的时候，始终怀不上。
去医院一检查，医生说自家儿媳妇再怀不上了。
也不知道这消息是谁传出去的，村子里嚼舌根那帮人说话说得更难听。
儿媳妇性子烈，终于受不了风言风语，喝了农药。
自己儿子也受不了这打击，带着老娘和姑娘就跑出了村子。
这不，跟我家一样，跑到深埠来谋生路。
老太儿子学车快，开车也是把好手，当起了货车司机。
虽然经常在外跑长途，但工资待遇不低，足够一家三口在深埠生活。
她是一天天看着日子越过越好，哪知昨天夜里…
一通电话直接把她打进了地狱！
儿子，出车祸了！现正在佛江人民医院抢救！医生说不乐观，让家属赶紧来！
她这才早早买上大巴车票，赶最早的一班往佛江赶！
哪知车提前坏在半路，这才找上我。
老太太说得声泪俱下。
小丫头少不更事，还不知道自己快没爸爸了，一直在旁边安慰。
听着，听着，我也沉默下来。
怎么说呢？
我不是圣母，我也怕再碰到那种东西，可…
咬了咬牙：“大娘，刚好我也是去佛江，顺道就带你过去。”
她明显一愣，然后喜出望外：“谢谢，谢谢小师傅，谢谢！多少钱都行，只要带我们过去！”
老太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个布手绢，里三层外三层打开：
“师傅，这点钱先给你，等到了地方，我得去取医药费，顺便把车费也给您取了。”
我粗略看了看，大概一百来块：
“大娘，不用钱，反正我也是顺道，有你们陪着，路上也不容易犯困。”
她激动得差点又给我跪下，眼睛里挂着泪，直说遇上了好人。
“哎。”
我发动车子，冒雨往高速上开，心里对着老天祷告：“老天爷，我就干这么一件好事，可别是那种东西，不然…不然…老子以后要是再心软，老子就不姓凌！”
这雨下得真是挑地方。
刚过个高速路口，天立马就放晴了。
身后是瓢泼大雨，身前是碧空如洗，真是一线之隔。
空调我不敢开大，怕把他们冻着。
现在有了阳光，我便给他们开了点小窗，这样衣服干得快。
“小丫头叫什么呀？”
开车无聊，随即跟他们聊聊天。
老太抱着小姑娘坐在后面，拍了拍小丫头的小脑瓜说道：“告诉叔叔，你叫什么。”
“我叫李美丽，美丽是很美丽的美丽。”
我“呵呵”一笑，从旁边找出袋糖递给小姑娘。
这是我特意买来在高速上提神用的，正好给小姑娘尝尝。
“快谢谢叔叔。”
听着小丫头的感谢，自己心情也好上不少。
她笑得这么甜，也不知道等一会儿知道自己父亲的死讯会哭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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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好，他们衣服也吹干了，看他们有些无精打采，我笑道：
“大娘，你们要不睡会儿，还得有会儿才能到佛江。”
他们道了声谢，慢慢得打起了盹。
搞了个通宵，也就眯了一个小时左右，我其实也有挺犯困的。
好在车不多，我能慢慢开。
嚼了个槟榔，实在没忍住点了根烟，人瞬间清醒许多。
“呼…”
收音机里放着老歌《归去来》，就这么在高速上开着，感觉惬意至极，一下子所有的烦恼都抛到脑后一样。
“爸爸。”
后座传来轻声呼唤。
我微微一笑——这丫头睡着后估计梦到自己老爸了，希望他们能赶上见最后一面，更希望能出现奇迹吧。
“爸爸！”
她叫得更大声了，我不自觉透过后视镜看了看。
嗯？
这小丫头没睡着！
老太已经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而她，却是靠着车门，眼睛直勾勾得看着窗外，嘴里不断得喊着“爸爸”！
我赶紧偏头朝着小女孩看着的窗外看去。
除了一闪而过的风景，没有别的。
“小美丽，坐好啦，这样可不安全。”
“叔叔，美丽不坐，坐下就看不到爸爸了。”
我咽了口口水，顺便把槟榔不小心咽了进口，卡在喉咙里半天。
“爸爸？你爸爸在哪啊？”
她指了指窗外：“叔叔，在那！”
我再次看向窗外，空空如也。
“没准是小孩子那丰富的想象力”，我心里安慰道。
还想将小女孩劝回后座，谁知她突然“咯咯”得笑着，声音跟铜铃般清脆，高兴坏了：
“叔叔你看，爸爸在外头做鬼脸，咯咯咯，真好玩！”
“哪有啊…”
不经意得一撇，就在小丫头车窗玻璃上，隐约有张笑脸，用手撑起嘴角，做着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