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回到的应急车道，自己也忘记了。
也许是被老太太硬拉回去的。
也许是自己迷迷糊糊走回去的。
说不清楚，只觉得脑袋放空了老半天。
等回过神之后，后方也陆续来了几辆车，大巴火势也起来了。
这样的情况下，没人敢上前，只敢远远站着看。
大巴终究是没等到警察赶到…
它没爆炸，但是猛烈的火焰把本就摔成麻花的大巴车烧得只剩具躯壳。
等火警、交警、120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完了，无人生还。
没准，早就已经没有活人了。
“师傅，没事吧？”
我足足抽了半包烟，烟头铺满脚下整片。
说是害怕嘛，倒不全是…
不知从哪涌出来的愧疚感。
没准…我再使使劲就能把人救出来？
呸！只剩半个身子了，哪还有什么人！
“没事。”
交警同志关心得问了问有没有受伤之类，又问了问事情经过。
从高速路口碰到这车故障一直到现在的事故，事无巨细，我全告诉了他们。
老太太倒是被问了有段时间。
主要她是临时下车，对车内情况最了解。
警察同志问她最多的就是有没有可疑人员之类的，但老太太说不清楚。
她哪懂什么叫可疑人员，只能把看到的听到的说个遍。
是啊…
要是大巴没坏。
要是我不在高速路口打盹。
要是没用那张鬼脸让我减速。
没准掉下高速的就是我们。
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如果真是老太太的儿子过来预警，那我也算是沾了她们的光。
“大娘，上车。”
道路清障花了一个半小时，行程又得拉长一个半。
老太太自然着急，立马抱着孙女上车。
事故现场有交警指挥，车旁有我们收尸界的“同行”不停忙乎。
路过大巴残骸的时候，除了焦炭味，还有浓烈的烧肉味，刺鼻、恶心。
空气被这股高温炙烤得扭曲变形。
隐约间，车旁人影绰绰，如黑影游荡。
尸体一具具从车里往外抬，老太太不忍孙女看到这样的场面，赶紧捂住小丫头的脸，嘴里不停念叨着“阿弥陀佛”。
稍有提速，甩开大巴车废墟。
老太抱着孙女瘫在后座，看着凹陷的车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估计是在感慨自己爷孙俩的劫后余生。
小丫头也没了刚开始活泼，扁着嘴满脸的不高兴，连糖都不吃。
后半段的行程平稳，十分钟左右的车程下了佛江高速。
老太太说高速口下就行，别耽误我自己的事。
我也不着急，车直接就开进城区，给他们送到了佛江人民医院。
等到医院门口，小丫头死活不愿意往里进，拉着车门不撒手：
“我不进去，我不进去。”
“乖，跟奶奶进去看爸爸。”
老太太眼里掺着泪，却还得装作一副笑模样。
“不，我不进去，爸爸不在里面。我要进去了，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你进不进！”
她一听到小丫头说这样的话，当即心里无名火上涌：“进不进！”
“不进，不进，我就是不进去！叔叔帮我。”
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虽然不知道这丫头说这话的原因，但这事我可帮不了，只能劝道：“乖乖跟奶奶进去，爸爸在里面等你。”
她小脸崩得铁青，死死得咬住嘴唇。
明明是个几岁大的小姑娘，可这身蛮劲却让老太太这么个大人拉不动。
“再不听话，我要打人了！”
好不容易到医院，老太太耐心磨没，扬起手就打在她的屁股上。
“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
小丫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可那双小手还一直使着劲。
“你放不放手！”
随着喊叫声落地，气急的老太太扬起手，狠狠地又在小丫头屁股上扇了三个大巴掌。
小丫头哭得更大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依旧挂在车门上。
“大娘，要不再缓缓？”
实在憋不住，只好劝道。
哪知老太太哭得比地上的丫头还要响：“再不进去，再不进去就真见不着了！”
唉…
和老太太一块，把丫头手给掰开，强行拉进医院。
小小的佛江市医院，人不多，听老太太说她儿子在医院icu。
问了半天，从到顶楼找到位置。
里头空空如也，完全没人的感觉。
老太太急得全身冒出虚汗，我只能好人做到底，帮忙问问。
“谁？李超？”
护士长眉眼皱了皱：
“十分钟前，人已经没了，已经推到了太平间。”
老太太眼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医院人也好，单独给腾了个床位。
这下我是真走不了了，只好带着丫头守在旁边。
她也没晕太久，没到半小时就醒了过来。
刚起来的她眼神坚定，完全没有之前悲伤的模样。
“师傅，麻烦你了，让你耽搁这么久。”
“大娘，你没事吧？”
“没事。”
“真没事？”
她摇了摇头：“想开了，没事。”
这时的她居然也没着急去太平间看儿子，而是拉着我的手：
“现在好人不多了，能遇到你是我们爷俩的运气。师傅，你叫什么，我们得记你一辈子。”
我赶紧摆手…说什么一辈子，这么几天下来，我还不一定能活过这位老大娘。
“不用，不用，举手之劳。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儿子。”
她也没执着这事，带着孙女便往太平间去。
看看了时间，快中午了，要是想晚上赶回去，就得早点找到爸妈。
现在我也没留下来的必要，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便告辞离开。
刚开车门，就从门缝里掉出几张钞票，红红绿绿，跟之前老太太掏出来的一模一样。
这…
我看向医院方向，默默把钱收进钱包里。
寄信位置在佛江市政府路段，那里正好盖着干部小区，老爸老妈应该也在这片工地。
我又给他俩打了个电话，和之前一样，忙音…
这么大片工地，总包、分包，再小包，然后施工队，谁认识谁啊！
爸妈他们也是经熟人介绍来这干工的。
这要找起人来，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工地居然没人看着，溜溜达达就走了进去，顺手还捡了个白帽子。
这工地管的，跟闹着玩一样。
前边闹哄哄，一群人围着，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既然人多，索性去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