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破时候,皇帝由着宫人穿戴好衣物之后,太子已经立在外殿等着请安,皇帝一瞬间敛去其余的情绪,只看着太子欣慰道:“渊儿今日何故这样早啊?”
伏渊仍是那副半睡不醒的样子,目光有些涣散,但好在生得确实是美,就算面无表情也让人看着赏心悦目:“父皇昨日不是说想和儿臣一起用早膳?”
皇帝愣了一下,才想起确有此事,立刻大笑着拍了拍伏渊的肩膀,命人摆上早膳。
本朝自太祖以来便尚简,因此早膳也不过是清粥一碗,小菜几碟,近来天气炎热,宫人还特特摆了一小碟酸萝卜。
酸萝卜?
萝卜?
皇帝举着银箸的手肉眼可见地僵住了,随即脑袋一偏,哇地吐了太子一身。
太子:“……”
太子僵着身子站起来,然后迅速抖了下衣摆,又把这滩呕吐物抖回了皇帝脸上。
皇帝:“……”
空气凝固如窒,太子迅速作了一揖:“儿臣告辞。”然后拔腿就跑,不带走一片云彩。
“伏渊!你这个不孝玩意儿——”
太子清早惹怒皇帝的流言长腿儿了一样一个时辰就传遍了后宫,而罪魁祸首赵夭夭还埋在太子寝宫窗台上那个雕龙画凤品味恶俗的花盆里,舒展着脑袋大的叶子光合作用,一朵颤巍巍的小白花迎风招展。
寝殿外宫人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和絮语声,赵夭夭只听得一句半句,好似什么“皇上”又什么“萝卜”,赵夭夭瞬间福至心灵,定是那个皇帝被她那健美的根须和优雅的体态所吸引!对她一见钟情!她一定要再接再厉,争取在梦里就把这个位分给定了!
皇帝近来十分憔悴,已经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整整七天,整整七天!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见一个搔首弄姿的大白萝卜在迎风起舞,太可怕了,太恐怖了,一定是有刁民想害朕。
可皇帝查完了香料查食材,查完了花草查巫蛊,连根毛都没能查出来,于是皇帝病了,是给吓得。
众皇子一听说皇帝病得口难食汤足难登舆的,那还得了,一时间泰安宫车水马龙,孝子贤孙哭来泣往,太子一早来请安的时候还以为他的老父亲驾崩了。
太子走进殿中的时候还是那副要睡不睡的慵懒模样,他的老父亲都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时辰了,他倒还不紧不慢。
可谁让他长得好看,他们那肤浅的老父亲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太子他亲妈长得好看所以一进宫就做了皇后,太子长得好看所以八个月大就是太子。
果然肤浅的老父亲一看自己最好看的儿子仙气飘飘地挪了进来,顿时觉得自己有了点精神头,对太子露出一个自以为慈祥的笑容,但因为精神不济眼袋耷拉,一咧嘴倒像个死不瞑目的骷髅,倒把太子吓得往后一缩。
皇帝恼羞成怒:“不孝子,给我滚过来跪着。”
不孝子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挪过来跪着,满脸还写着不乐意,气得老父亲又是捶胸咳嗽了好一阵,其余皇子没太子这个老少通吃的便宜脸蛋,自然也没有太子的优待,只能低着头,暗自咬牙,羡慕嫉妒恨,尤其是最年长的大皇子,看着太子的背影恨不得把人生拆活剥了,太子浑然不觉,反应迟钝,还扭头给了目光灼灼的大皇子一个疑惑的眼神,倒把皇帝给看乐了。
皇帝挥退了其余闲杂皇子,唯独留下自己最疼爱的太子伏渊,看着伏渊那副半醒不醒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朕今早给你送过去的折子,你看了没有?”
太子理直气壮:“没有。”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便更诚恳道:“但我都叠整齐给您送回来了。”
皇帝被他这个臭不要脸的态度一噎,怒道:“朕把折子送过去是为了让你给朕叠好吗!”
太子想了想,真诚地望着他的老父亲:“父皇保重龙体,您多病几天,儿臣的库房就要塞不下没批的折子了。”
皇帝气得又是一阵猛咳,冲着太子连连摆手:“滚滚滚,看到你就来气。”
太子施施然站起来就要溜,没走两步,却听见身后皇帝因为病弱而有些沙哑的声音:“我这几日梦见你母亲了。”
太子脚步一顿,他的母妃可以有很多个,但配让他喊一声“母亲”的,只有早逝的顺和皇后许懿安。
“她是在猎场为朕挡箭而死的。”这句话皇帝不知为何说得格外重一些,“朕和她唯有你这一个孩子,以后这江山不由你掌,还能由谁?”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径自走了出去,待出了店门,太子才眸光一冷,皇帝大可不必这样试探警告他,这宫里还能有谁能比他这个太子更听话呢?
【她是在猎场为朕挡箭而死的。】
太子想着这句话,不知为何,却想笑出声来。
皇帝在发愁,罪魁祸首本萝也在发愁,赵夭夭埋在土里,烦躁地晃动着脑袋顶上的叶子,最近老有只蜜蜂在她的小白花里采蜜顺带帮某些不安分的花播撒一下爱的花粉,赵夭夭恨得咬牙切齿,穿什么不好就传成了虫媒花,她可不想闺中待嫁就身怀六甲。
那厢皇帝连续七天和她梦中相会,竟然就吓到一病不起的程度,赵夭夭愤愤不平,她自觉在萝卜界中也算是盘靓条顺,根须健壮,就把她往菜市场一摆,都能引得大妈们一阵唏嘘,狗皇帝根本不懂欣赏她的美。
赵夭夭心中不服,于是开始更加卖力地给皇帝托梦,午睡打盹一应不肯放过,争取让皇帝一闭眼,都能看见她慈悲的音容笑貌。
这下皇帝连午睡打盹都要梦见一个搔首弄姿的白萝卜,很快就吓懵逼了,原先或者还存着试探一众儿子的意思,这下却是真的只能瘫倒在床,眼看奄奄一息,赵夭夭一看这样下去皇帝还没能和自己来一段浪漫忘年恋就得驾鹤归西,只好愤愤收手。
赵夭夭这下更愁了,伸展着大叶子,甚至不想光合作用,就在此时,久住书房不归的开水恶男太子终于折腾完了皇帝强塞的政务,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看着心情好似不错,还顺手用那个充斥着资本主义恶臭的纯金小花洒给她浇了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