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初升,气温开始走高。红色的井水被水车倒入了田地里,泛着令人难以言说的光。这的确不是好兆头,我已经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说这是大月国的血光之灾,是不祥之照。 皇上在背后喊我,我不太想理睬他。因为对于目前的状况没什么用,倒不如赶紧想办法破了这个局。我蹲在田垄上,用手捞了捞这水,仔细闻了闻。可能真的是血,因为有腥气。但目前不能判断是人血,还是其他牲畜的血。 但要是礼部做这样的大活动,应该是提前几日封住了附近的几口井,并且城里已经很少有人在井边宰鸡宰鸭之类的,一是污染环境,另外也看着不美观。所以,牲畜的可能性很小。那么,就是人的血。如果出血量这么大,这人明显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我立时站起身,冲水车上的人喊:“继续踩水车,使劲踩,等我说停,你们再停!”
水车上的三四十个人有些发呆,我只好喊肖不修:“肖大人,让他们继续踩水车!”
肖不修的动作很快,直接飞到了我的身边,皱着眉头看着我,想说什么,我及时先开口了。“赶紧破局,不能让人说三道四,流言四起就不好了。”
这话多有道理,他点了点头,立刻伸手让侍卫协助水车上的人继续,并且加速踩水车。禁军头领马茂春也赶了过来,问我:“什么情况?为什么继续踩水车?”
“马大人,您来的刚好。我们现在第一是要继续踩水车,看看这个血水到底有多少?还有没有?”
“真的是血水?”
他有点吃惊。 “是的,让仵作来,一定是血水。”
我点点头,也甩了甩手上的血水,“多叫几个仵作,一起来勘验一下。还有,找几个人把附近这几口井都封上,然后捞一捞,估计是有人,看起来,这人应该还是大块头的男人……” “什么?”
他更是惊讶,瞪着眼睛看着我。 “别问啦,赶紧找人去做这个事情!”
我也不想解释太多了,就先让大家分头做事。肖不修拿出了帕子给我擦手,然后看了一眼我的光脚。“怕鞋脏嘛,一会就穿上。”
我笑嘻嘻地跟他说,“我这不是挺穷的么。”
“少嬉皮笑脸的,说!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也快步走了过来,这男人的果然是王者风范,气场十足,我赶紧收敛表情,谨慎起来。 “现在还不清楚,只是怀疑水被污染了,刚好被水车带到了田埂里。看起来,是个命案了。”
我看了一眼皇上,他也是一脸的不高兴,祈福的时候出这种事情,也的确不太吉利。 “赶紧去查!”
皇上发话了,马大人肖大人也立刻行动起来,在没有任何头绪的情况下,两个人都先按照我说的办法做事。 踩水车这边先改善了状况,这些人用力继续踩水车,很快,已经是清澈的水,没有了红色。肖不修吩咐大家不要停,至少要把血水冲稀冲淡,完全看不出来了才可以。这些人就立刻使劲加速踩,也是累得够呛。 有仵作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对刚才从田地里舀出的血水进行了专业的鉴定,“血水,确认。”
一时间,气氛更加不好了。皇后那边一听说是血水,立刻昏了过去。皇上连忙又跑了过去,找御医给皇后看看情况。我问肖不修:“让他们都赶紧各回各家吧,就是把现在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下来,万一和本案有关联,咱们找着也方便。”
“好。”
肖不修看到皇后晕了过去,有些焦躁。 “我这边没事情,我们现在要等外面井水的情况。你先看看皇后他们去吧。”
我也真心是不太需要他。看着他又急匆匆地去看皇后,这场面还真的很混乱。一场好好的祈福仪式搞成这样,无论最终是谁犯案,都应该会被严惩。 水已经清澈,田埂里也是干净的波光粼粼。在越发热的阳光里发着光,仿佛完全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我用干净的水洗了洗脚,然后把袜子和鞋都穿好。回身看观礼台上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皇上皇后都走了,只剩下几个管事的人在做善后。 肖不修站在那里看着我,似乎在想着什么。我走过去跟他说:“肖大人,这事情我来查么?我用什么身份来查?”
“你说呢?”
他眼里难得有些犹豫。 “我想用肖小七的身份查。”
我很清楚我身份的敏感度,“我不是李小蛮,虽然刚才皇上喊破了我的身份,但我依然只想用南厂的身份来查这件事情。一是方便调动人手,二是不会给你添麻烦,第三,我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是李小蛮之后,有各种流言蜚语。”
“好。”
肖不修赞同我的说法。 “可以找人帮我把那身南厂制服带过来么?我要换上,再去查案。这身女装的确好看,也谢谢你的用心,我们下次再穿,必然更是美美的。”
我很真心真意地向肖不修道谢,他很喜欢给我买新衣服,而每一次都很合身,也很好看。 “好。”
肖不修也答应得非常痛快。 “还有一件事情,请您去皇上面前说一下情况,或许,可以让他直接喊我肖小七就好。”
我很真诚,“我喜欢这个名字和这个身份,或许有一天我不再用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会很怀念它。”
不知道为什么,我发现肖不修眼里有那么一点点感动,这是我又发现他有点人味儿的时刻。 在天地苑已经查不出什么,我就坐在阴凉的大门口等着马茂春的调查结果。肖不修护送着皇上皇后以及其他人等先行回了皇宫,说是找机会和皇上说一下我办案的事情,尽快拿到合理合法的身份。并且,影子已经迅速地把我的黑色厂服拿了过来,我找了个背阴处也把衣服换好。 英姿飒爽,我给自己的评价。 不过,影子说:“不如女装好看。”
“以后有机会的。”
我一点都不可惜,我还是喜欢这身黑色的长衫,透着利落,以及归属感。有时候,穿上漂亮的衣服的确会让人心旷神怡,心生欢喜。但是,若是可以和很多人穿同款,却有一种强烈地组织感。 更何况,南厂在大月国,以及周边各国的声望都很威严及恐怖,这更让我感觉穿上这身衣服后,有一种装扮成大老虎的威风感。这肖不修也是厉害的,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才造成了今天的威名,那些杀过的人,喝过的血,不知道有几个是他真正想做掉的,还是皇上要杀掉的。他与皇上之间是什么关系?有点跑题,看着天地苑已经有重兵把守的状况,怕又是一场大案子啊。 很快,马茂春派人过来送信,说是在天地苑外的一口水井里已经找到了一具男尸,要我快去看看。这口井隐藏在天地苑外一户人家的院落里,当初因为是私人水井,也不构成安全威胁,就没有封闭。刚刚大规模排查的时候,发现了这口水井,并且在里面发现了一具尸体。 我赶过去的时候,尸体刚刚被打捞上来,一地的水淋淋,但基本上没有什么血了。有仵作正在验尸,我在一旁围观。这人不高,有一点壮。光头,貌丑。致命伤应该是后脖颈的一处伤口,皮肉翻起,应该是伤到了大动脉失血过多而亡。 在大月国,有一种说法——发授之于父母,不可轻易剃度。因此,只有和尚才被允许剃成光头。可是,这人并没有穿僧袍,是简单的普通人装束,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仵作一边验尸,一边寻找着其他证物。但是,也什么都没有发现。 “最近有什么和尚失踪么?”
马茂春问辖区里长。 里长负责这一片区域的人口登记工作,也是最了解辖区内情况的人。四十几岁的年纪,看起来还算老实可靠。他想了想说:“最近的一座寺庙,普仁寺前日的确有人来报,有和尚失踪了,要我们帮着查一查。但是因为正在做小满的活动,我们的人手也不够,就先答应了下来,但还没得及去找。”
“先让普仁寺的人来认人吧。”
马茂春也是个急脾气,立刻让侍卫去了普仁寺。他看着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我,点点头说:“还是这身好看,看着精神小伙儿。”
“嘿嘿,你们还真是各有各的说法。”
我干笑了两声。 仵作还在勘验尸体,水汤流了一地。这院落并没有经常住人,是大户人家的别院,偶尔才来小住。所以,在这里的几乎都是打杂和整理物品的下人,年纪也都不小了。看到从自家院落井里捞出了死人,几乎个个都吓坏了,一个个发抖着。马茂春的侍卫们正在问话,他们很紧张很害怕。 我也没看出异状,就只好继续回头看这句尸体。这男人不老,就是肥肉多了一点。虽然是个和尚,但这身肉看起来总让人觉得不舒服。仵作也在摇头,说是看不出来什么。那个致命的伤口看起来很整齐,估计是一刀毙命之类的。但具体是什么凶器,还要再查查。 那现在可以推断的是,这和尚被杀死的时候,一头栽进了井里,因此井口外没有血迹,也没什么打斗过的痕迹。因为这口井没有被封闭,所以这就成为漏洞。这口井距离天地苑的水车直线距离不超过一百米,血水积存在地上,在水车的抽动下,与其他几口井的水一并倒入了竹管里,并一起流入了田里。 这是巧合,还是故意要破坏祈福仪式?这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我和马茂春前前后后走了一圈,又勘察了一边水流动线,确认血水为何流入田间的原因。此时,水流早已经缓和,水车上的人也都下来换了衣服,不过禁军没有让他们立刻离开,而是赶到一个院子里,先等一下再说。 那我们最终还是回到尸体前。这个吧,或许可能还要和这句尸体聊聊。不过,这幅尊容,实在让人没有闲聊的欲望。 又过了一会儿,普仁寺的方丈在侍卫的带领下,赶了过来。五十开外的和尚,面目和善,光头很亮。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说这并不是寺里的和尚,而是半月前来挂单的和尚。 大月国的和尚有游走四方的习惯,在一个寺庙里待久了,要出来游历四方,看人间疾苦,才能够更好的一心向佛,得道授业,普度众生。但在外面走久了,也要需要找个地方住下来,静下心来念念经,休整一下。 因此,拿着自己寺院开具的介绍信,无论走到哪里的寺庙,只要出示这个,就能够住下来,有吃有喝,直到自己想走了为止。而在此期间,作为寺庙的编外人员,也称为挂单和尚。不受寺庙的管束,但要遵守相应的规定。 比如普仁寺虽然不会管挂单和尚,但每日也要清点人数,有开门关门的时间。方丈在例行检查时,发现这和尚夜不归宿是常事,就颇有微词。和尚一生气,还跟他辩白了几句。之后就彻底不见了。挂单后,若是要走,就要消单,结果这和尚也没消单,直接消失了。方丈等了几日,实在坐不住了,就直接报告给了里长,让他帮忙给找找。至少给个说法,是消单还是依然会回来?他们也好有个准备。 方丈看到尸体的时候,连呼阿弥陀佛,有些发抖。“虽说修行之人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见到曾经活生生的人变成这幅模样,依然感到难过。此人品行不算良善,但一心向佛之人,未必就是坏人。但请官家尽早破案,也令真相大白,还人公道。”
方丈的话里话外,透露出这和尚平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毕竟是一条性命的缘故,还是要查出来到底怎么死的。反正我都听明白了,只是,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查起。 “他的那封介绍信还有吧?能拿来看看么?”
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