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开老陈家的大门,有些安静。没有一般商户家的那种熙来攘往,但大院子里堆放的各类整齐的木材还是挺震撼的,果然是木材商大户。但伙计们都坐在屋檐下面乘凉,没有人干活。李老爹和这里的伙计也认识,随便打着招呼。 “这是?”
老陈家的管家三叔看见我们进来,还是迎了一下,然后问伙计。 伙计立刻说道:“三叔,这时刚来店里想找上好的黄花梨的贵客,京城来的。”
李老爹在一边补充道:“南厂,肖都督。”
“哎哟,了不得了,贵客呀!”
三叔居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吓得其他屋檐下的伙计也跟着全跪了下来,不知所措。 我看了看肖不修,他没吱声。我也就没吱声。反正他被旁人跪来跪去的,都习惯了。并且,他这个身份,这些人也是需要跪的。毕竟大月国最威风八面的人,有机会能够跪一下,挺好。 管家三叔跪完了之后,急急地说:“都督大人,您稍等一下,我去叫当家的出来迎接您。”
“那倒不必了,我也不是公干来的,就是要看看木料。”
肖不修打断了他,看了看院子里的木材,基本上都是很普通的。“去看看好一点的吧?”
我紧紧跟着他,侍卫们也跟在后面,李老爹示意伙计去后院赶紧叫人,管家带着我们往大厅走去。 “不知道都督来,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准备,见谅见谅。”
三叔各种道歉,“东家也是身体不好,这几日都没有营业,要不然一定就亲自送到您那里去了。”
“嗯,我要做一支木簪,你的伙计说你这里有比较好的木料,拿出来让我看看。”
肖不修依然不冷不热。 “是是,做木簪最好的料子就是南海的黄花梨,或是夜金的小种黄花梨,我们这里各有一小块料,在东家那里收藏。品相非常好,也是珍藏很多年了。”
“老木头?”
我插了句嘴。 “大人有所不知,”管家三叔看了一眼我,也不敢得罪,低头哈腰地解释,“黄花梨这种木料成长在酷热潮湿的地方,因为成材缓慢、木质坚实、花纹漂亮,所以不是很容易得到,因此也是属于重金难求的级别,并且,这种木材也是越放越沉越香,时间久的,反而质量更好一些。更因为运输到大月国的黄花梨少之又少,很多木材商家甚至都没有。”
“嗯,拿出来看看。”
有伙计端上了茶水,肖不修看了一眼,没有理会。他那种挑剔的人,怎么能随便喝东西呢。我想喝一口,被他用眼神杀制止了。只好老老实实坐在一边,等着看。 老陈小跑着出场了,家居服的便装,脸色黝黑,身材精干,看来也是常年在路上奔波的人。他看到肖不修,也立刻跪倒磕头,“叩见大人。”
“起来吧。”
肖不修看了他一眼,“听说你有木料……” “是是是,小人带过来了。不是小人吹,大月国目前也只有这两块黄花梨,南海的黄花梨,和夜金的小黄花梨。李老爹说大人您想做一支木簪,那用夜金的小黄花梨最为合适,它不仅木质坚硬,颜色褐红,还会发出淡淡的香气,一般蛇蚁蚊虫也都不会近身。”
说着,老陈让跟过来的老婆端过来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红布的包裹,出现了一条红褐色的木条,看起来果然也是有些年头了,但是味道很淡雅清香,甚至还有些舒适的感觉。 肖不修拿过来看了看,然后又递给了我,问道:“觉得如何?”
“这个哎,我真的不懂。”
我很老实地摇摇头,“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给你做头簪子,你要喜欢才可以。”
肖不修很认真地看着我。我想了想,问老陈:“你家可有这种黄花梨做的簪子,可以借我先看看么?”
“我小女儿有一件这样的簪子,只是小女近日身体欠佳……”老陈的老婆接口道,老陈横了她一眼。 “没事没事,我又不见你女儿,就去看看簪子就好了。”
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还觉得轻松多了,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能接近她家的女儿。 “这……”老陈犹豫了一下,“小女身体的确不太好,房间怕是都进不去。”
“哥,那算了,咱们走吧。”
我耍了小姐脾气,这个我会,毕竟我也是顶着李山女儿的名义活着的。 “别闹。”
肖不修还在劝我,“人家不舒服,你何必呢。”
“我也不舒服呀,我心情可不好了,要不咱们现在就走,要不就找几个人把铺子买了,你看着办吧。”
我的确很有刁蛮小姐的潜质,并且还是属于财大气粗的那种。 “妹妹!”
肖不修居然露出了那种宠溺又严厉的表情,让我一时间有点恍惚,这人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不就是看个簪子么,又不是要你家女儿。”
我嘟囔着。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安排。”
老陈看到肖不修和我的一唱一和,也有点害怕,所以也就赶紧让老婆去后院安排,我则直接地非常不礼貌的站起身,跟着她老婆一起走,“我就去看看吧,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不需要什么通报吧。”
“……”老陈的老婆很无语,但又受制于南厂侍卫的威胁,看起来也毫无办法。只得前面走,我带着人后面跟着。 后院很近,就是转过去就到了后庭院,那小女儿的房间在东南角,门口干净整齐,有两个婆子站在门口。见到我们走过来,有点吃惊。老陈老婆摆手示意让她们退开,她看了我一眼,就推门进去了,我也直接跟着进去,但是让侍卫们站在门口,只带了两个人进去。 房间里有点暗,还拉着窗帘。是一个里外两间的屋子,很明显里屋的床上有人躺着,老陈老婆很客气地让我在外间屋稍微等一下,她自己进到里面的屋子,轻声和什么人说着话,那人还没说两句,就哭了起来,我刚好就是趁这个时间冲了进去。 陈家小女儿坐在床边正在抹眼泪,和她的娘亲说着什么,我速度地冲了进去,让她们两人都惊呆了,看着我。我干笑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很严肃地说:“我是南厂肖小七,秘密调查案件,希望你们能够配合。”
这两人从惊呆中缓过来,正要变成尖叫,我让侍卫立刻上前一人一个,捂住了她们的嘴,直接按在床边,并且低声喝道:“若是张扬,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将事件扩大化,你们觉得好么?我是无所谓,就怕你们这名声就彻底没有了。”
老陈老婆不亏是商贾的妻子,很快就反应过来,并且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就先放开了她。她也示意我放开她的女儿,由她来说服。“大人看来是帮我们的,你莫要尖叫。”
陈家小女儿瞪着美丽的红肿的大眼睛,点了点头。我也就让人放开了她,并且示意侍卫们可以出去了。我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保持了相应的距离,这也是让她们感觉到安全的距离。 “想必你们很清楚我来的目的,这种事情的确不能张扬,有关姑娘的名节。既然你们没有声张,我们也就没有直接询问。但是,正因为是想保护你的名节,就更希望你能够说出更多有用的信息,让我们有针对性地抓捕赤冲,让他尽早归案。”
“大人啊,可是要替我女儿做主……”老陈老婆立刻跪了下来,“向来知道南厂的威名,如果这次事件由南厂出面,我们愿意百分百相信的。女儿,莫要再哭,抓到采花贼才是要紧事情。我们陈家的女儿绝对不能认命,认输,就算是要死,也要先把坏人千刀万剐,可万万不能学老尹家的闺女疯癫致死。”
“什么?老尹家那个已经死了?”
我略略有点吃惊。 “是啊,也就是刚刚的事情。那女孩子趁人不备,撞头自尽了,说是情况很是惨烈,老尹家正在收拾处理后事,应该也会很快去报官,让朴县丞来处理这个事情。”
“但是,老尹家没有太多的资料。我看过卷宗了,几乎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我暗自盘算着,这可是一条人命,如果这样算下来,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因此而疯而死的女子恐怕就不止几十人,很可能是几百人吧。那么,这采花贼必须抓住,否则时间再久一些,不知道还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虽说死者为大,但也要说一句,老尹家的女儿的确是性格太好了,又软弱,所以一时想不开。也真是太可惜了……” “娘,你放心,我不会的,我要抓住这个人。”
老陈女儿坐直了身子,表情很严肃。我仔细看了看这个女孩,长相的确很标致,身材也不错,采花贼能够看上的,应该也都是不错的。只是,为何要这样做?挑选作案对象的目的是什么?作案的动机是什么?这都需要好好研究一下。 “如果太过难以启齿,也可以不说。想一些有助于我们抓人的信息是最好的。想必你也知道大月国南厂的威名,我们若是决定要破此事,就必须破。”
我也坐直了身子。 “大人可是肖小七?”
老陈女儿问道。 我略略有些惊讶,但依然保持了严肃认真,点头回答。她的眼睛里倒是亮了一下,“没想到此事可以由小七大人来处理,我相信一定可以破案。”
“为何?”
我问道。 “小七大人破的几个案子,我都有听过,心里非常羡慕和敬佩。小七大人心思缜密,定能帮我讨回公道。”
这下子,老陈女儿完全不哭了,到有点跃跃欲试。“不知小七大人是否也可以带着我一起破案,当然,我们先把这件事情解决,否则我自己都觉得实在是太恶心了,居然就让这么一个贼人得手了……” 这位大小姐什么路数?我倒是有点惊呆了,很是豪爽地可以啊。老尹家那个都自杀了,之前听到的几起也没有一个愉快的,这女子却是义愤填膺,大有侠女风范。“我是破过案子,或许也不过是碰巧罢了,之前我也没有把握可以结案。但是,现在这件事情可不一样,性质太过恶劣,并且并非只伤及清白女子,更是毁人家庭,断人生活,实在太过卑劣。”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一定要抓住这个人。”
“小七大人,所以刚才您说要看头簪子,也只是幌子而已?”
老陈老婆这才反应过来,也不算晚。 “对,先把簪子翻出来,我们先把戏做足。因为我现在怀疑此人还在余庆县,不能让任何风吹草动惊扰到他。”
“好的好的。”
老陈老婆立刻去翻首饰匣子,找出了那支黑金的黄花梨簪子,褐色坚硬质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雕刻简单,但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 可我刚一凑近老陈女儿,她的神色忽然变了,往床里躲了一下,但又缓了缓神,靠近了我,忽然用手抓住了我的胳膊,继而又摸了摸我的肩膀,这一系列动作极快,我也有点蒙圈。 “啥?”
我反手抓住了她的手。 “小七大人,你身边可有什么男子用了熏香?”
老陈女儿放开了我,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身边都是男的,没人用熏香。”
我想了想我身边这堆衙役和侍卫,各个都快臭死了。只有肖不修香香的,美美的。 “或者说,您这身衣服沾染了一种香气,可能是采花贼身上的味道。”
“啊!”
我也有点惊,赶紧自己闻了闻衣服上的味道,的确有股香气,在木簪味道的衬托下,显得有点艳丽。“或许,是我今日逛街的时候遇到了?所以才沾上的?”
“这个我还不能确定。要不是这簪子的清香衬托下,我也未必能够闻得到。只是这股异香太过飘逸,平时是完全闻不到的。只有在最纯粹的香气中才能够体现出来。我自幼对香气有兴趣,喜欢研究。”
“所以,你是说,采花贼用了这款艳俗的香气?如果,依照香气寻找,或许能够找到?”
“可是这股香气太过缥缈,也未必能够找到。”
老陈女儿被这一点点线索激发起的斗志,又在缓慢降低。 “或许,还有什么特征?比如,如何进来的?如何离开的?你是否能够看到身材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