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夜飞雪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杆,紫羽告诉她说翼安王已终回安阳了,只怕要过了正月十五才回来。夜飞雪点点头,刚开始还有窃喜之意,觉得这个混蛋加坏蛋走了,正合心意。但突然又想起今天怕是要一个人过年了,心中霎时如有种空洞寂寞的感觉,怔怔的半天不出声。
到了晚上,紫羽将她安顿好,照例去跟园子里其他人聚会了,而夜飞雪一人,愈发显得孤单孓影。对着一桌的酒菜,她想起昨天晚上跟翼安王这家伙打打闹闹说说笑笑,顿时更加胃口全无。
突然不知怎的,她就很想去看看惊云居里的那些暗香浮动梅花,于是,站起身,将那件翼安王挂在墙上用来“驱神镇鬼”的白虎虎皮披风披上,又兜上了风帽,提了盏宫灯往外走去。
今天是年三十,连原本守在月洞门口的那两个小兵都去吃年夜饭了,夜飞雪一边走一边暗叹,心中愈发思念姊姊,只是不知该用什么方式联系上她。
夜飞雪满怀心思,孤单的慢慢徘徊在惊云居一边的梅林里,幸好有那梅花阵阵萦绕的清香,在沁人肺腑之际,令人精神一振。此时的梅林里,除却她外,再无他人,林中除却她的脚步声外,便是一片死寂。夜飞雪叹了口气,伸手折了枝开得最为盛意恣肆的红梅。
此时的天色愈发黑沉了些,北风亦愈发凌厉,她手中宫灯那微弱的光芒在风中飘摇,只能朦朦胧胧的照着前方,如此一来,她全然没了赏梅之心,闷闷地往回走。就在她走至莲花池附近的时候,突然之间,只觉得一阵劲风迎面而来,宫灯就此幽灭,一个冰冷的、低沉的男子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耳边响起:“薛飞?”
夜飞雪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宫灯亦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浑身僵直的慢慢转身,却看见身后站了个周身一色黑色的蒙面男子,他的整个人似完全融解在这黑暗中一样,似有若无,朦朦胧胧令人看不清,若非他开口说话,她完全有可能看不到他。
“薛飞?”他冷冷的重复了一遍,冰冷的声音里透着股浓浓的杀气。
夜飞雪浑身发抖,唇齿打结,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小人并非薛……薛神医,小……小人乃是园……园中花农,因夜寒露……露重,恐冻……冻坏了小王爷心……心爱的……的绿梅,故……故此会在这里。薛……薛神医在那里和紫羽姑娘一块儿……”说着指了指园中灯火通明之处。
话音未落,那黑衣人眼中的精光顿现,他的眼神就像是一柄出鞘利刃般,寒气四溢,尖锐无比,生生地将她这后面几个字压了下去。夜飞雪立知不妙,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要想开口呼救,却又感觉口干舌燥,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想要拔腿而跳,却又感觉浑身僵硬,竟似入了梦魇一般,完全是动弹不得。
黑衣人的眸子里闪出异样的神采,他冷冷地打量着她半天,方才冷冷开口:“真是想不到,连翼安王府的一个花农都会穿这么名贵的白虎披风。”
夜飞雪又惊又怕,一颗心狂跳得仿佛要蹦出腔子,强作镇定道:“尊驾何人,不知找我家薛神医所为何事?”
“哼!”那黑衣人冷哼了一声:“油头粉面,脸上长痣,你不是薛飞还是谁?”说着,他从背上缓缓抽出了一把薄刃长剑,月光之下,那剑泛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怎么办,园子里这会子这前前后后全都没人,最近的侍卫也在惊云居外,而眼前这黑衣人轻功绰越,别说是跑到外面,就只怕她跑上两三步,就被他给逮到,一剑给宰了。怎么办?怎么办?
夜飞雪焦灼地咬着嘴层,一步步地后退,直退到了莲花池的青石板桥边上,突然之间,猛地将身上的虎皮披风扯下来,向黑衣人头上兜去。黑衣人眼见虎皮披风向他迎面兜来,偏身让过,“刷刷刷……”连出数剑,但见剑光如电,一条上好的虎皮披风瞬间变成万千块破布,被风一吹弥散在这黑夜里,与此同时他的长剑也已向夜飞雪胸口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夜飞雪狠狠一咬牙,猛地侧身一纵,扑通一声,跳进了莲花池里。那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在这样的天气里,竟然有人敢跳进了莲花池里,一怔之下,竟被她成功跳进了莲花池里。
夜飞雪一跃进水里,便觉得自己冻得几乎就要窒息了!那水简直如刀子似的凌迟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她的手脚在遇到冰水的一瞬间就变得僵硬无比,刺骨的冰水似蛮横无比的强盗一般,飞速地将她身体内的热气夺走。她尽力潜在水底,无声无息的使自己游至青石板桥下面,这才敢把头露出水面,巨大的青石板桥犹如一面巨大而坚硬的石盾,将黑衣人的视线隔开,她躲在这板桥下面,也不必担心会他会突然从水面上给她一剑。
冷!实在是太冷了!
夜飞雪的双手死死抓住板桥底部的石柱,半悬在水面上,浑身向打摆子一样的颤抖着,牙齿亦不停的打着架,发出轻微的“咯咯”之声。她不知道这个样子她还能撑多久。因为她感觉她的双手已经不听使呼,血管也已经冻结,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只手环住石柱,一只手哆哆嗦嗦地从衣袖上抽出一枚金针,这是她自跳江逃婚后吸取教训而一直随身带着的。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水中,摸索至双脚踝内侧旁边的太溪穴上深扎一针,又分别在涌泉穴、三阴交穴,深扎数针。随后才透出水面,在食指到小指间,各个手指的分叉处,稍靠近手背侧之处的各个穴道连扎数针。最后一针,却是将金针留在了三焦经上的阳池穴,如此一来,便可以加速周身的血液畅通循环,手脚冰冷麻木的感觉也会稍减。
正在她暗自庆幸的时候,突然听“突突”数声,随即有水花四溅,那黑衣人竟在往池里扔石块,他虽是随手乱扔,但手上的力量奇大,夜飞雪的背部不意受了一击,顿时专心疼痛,忍不住口喷鲜血。手一松,整个人扑通一下,重新掉进了水中。那黑衣人冷笑声道“原来在这里!”拿了块石头,就要向她掉落之处扔来。夜飞雪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就此丧命,这时,却听见一个熟悉地女声怒斥着:“什么人?”跟着便一阵刀剑相交的声音。
夜飞雪立即拼命向岸边游去,可是重伤之下,冰冷的湖水更让她神志迷糊,她的整个人竟慢慢的往下沉了下去,这时,隐约听到有人跃进了水里,跟着有一双有力的大手从湖底把她给托了上来。夜飞雪的身体再也不能支撑,完全陷入了黑暗……
再醒来时,有耀眼的阳光直直刺入她的眼睛,她硬撑着,想要起来下地,却感觉头重脚轻,人亦是懒懒的,提不起半点精神。只觉身上仍是一阵阵的发冷,仿佛仍是泡在那刺骨的莲花池里一般。
整个人还在半梦半醒的迟钝间,却猛然听见了翼安王惊喜万分的声音:“你醒了?”夜飞雪手抚额头,甩了甩头,勉强打起精神道:“咦,你不是去了安阳吗?怎么回来了?”
一双大手托着她的腋下,将她的身子托起。夜飞雪半靠半依在翼安王身上,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了。先前她每次见到他,他都是锦衣富贵的样子,可眼下看上去,却是两眼通红,胡子拉碴,倒有几分江湖草莽的模样。
“还会笑,看样子,死不了了。”他的目光中亦含着笑意。
夜飞雪望着他的笑容,心中略带着一丝不知名的苦涩,长叹道:“小王爷,我这次总算是命好死不了,但下次却不知道会不会这么幸运,所以,等我病好之后,能不能放我走?”有风不知从何处掠来,只吹过她的身上不由得漫起一层寒意,正自发抖,忽觉身上一暖,多了一件白狐皮披风在身。
“你该不会觉得是本王派人来害你吧?”翼安王慢吞吞地说道。
“不,我从没这么想过。我晓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只是……”
“只是这件事是你逃离本王的一个很好的借口是不是?”他凝视着她,眼中的温度逐渐下降。
夜飞雪却没有动,目光之中已满是哀求之色:“小王爷,你曾经说过留我这里,是为了保住我头上那颗脑袋。可是现在……”
翼安王冷笑着打断她:“可是现在你觉得本王却保护不了你,是不是?”
夜飞雪咬咬牙,淡淡道:“是!”
翼安王怒极,忽地甩开她,站了起来。夜飞雪的身子原是靠在他身上,他这么一站,顿时不稳,摇晃着差点跌下床来,翼安王长叹一声,又急忙环住她的双肩,将她扶稳。
“你可知道前晚潜入王府的杀手是什么身份吗?”
“前晚?”夜飞雪惊叫起来。
他看了一眼,淡淡道:“没错,你已经晕了一天一夜了,现在已经是正月初二了。昨天,我的人审讯了个杀你的人,他是我吴越国第一杀手组织—天杀组织的杀手,是隐龙山庄的人买凶来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