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生气干什么?看来,萧慕白果然就是你的软肋,甚至连提都不能提。”翼安王直直地望着她,眼里流露出一丝捉摸不定的恶意。
夜飞雪怒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你瞧瞧清楚,我这颗脑袋现在只不过是摇摇晃晃的长在那儿,着实是不怎么牢靠。我有这么大一个把柄在小王爷你手中,万一有这么一天,你小王爷突然想要我的小命了,只需要打个哈欠,我这脑袋,可就要落地了!我当初希望留在萧慕白身边,也只是为了避开小王爷您的法眼,想要好好活下去而已。其实从我被小王爷您认破身份的那一刻起,我便巴不得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萧慕白不是我的软肋,小王爷您知道我的身份,这个才是真正的软肋呢!我到现在,也还一直是怕得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突然性起,一时间便要了我这颗摇摇晃晃的脑袋呢!”
夜飞雪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听得翼安王那两条浓黑眉毛高高的扬了起来,他双目闪着奕奕的光辉,轻笑着说道:“啧啧啧,你这翻话可当真是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顿了顿,他笑着说:“这么说,我们可怜的薛飞薛—大神医,自打住进了本王的王府之后,便一直生活在本王的阴影之下喽?而且心里一直很害怕,老是担心本王打个哈欠要了你的脑袋,对不对?”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她觉得翼安王那双深遂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是有一种怜爱神态在那儿。
“没错!我的确是怕的很,怕得厉害,怕得不得了。我怕你揭穿我的身份,更怕你将我当成搬倒蓝大将军的政治的牺牲品!”夜飞雪深深的吸了口气,决定破罐子破摔,她勇敢的迎上了他的眼睛。
“是吗?你当真是觉得怕得很?怕得厉害?怕得不得了?”翼安王每问一句,夜飞雪就点个头。
翼安王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洁白如玉般的两排牙齿:“可本王瞧你两眼放光,气势汹汹,斗志昂扬的样子,哪里有半分象是怕本王的模样,分明就是一幅准备找本王决斗的样子嘛!”
夜飞雪尽量忍着才没有笑出来,因为她很清楚她自己现在的样子,的确是好象要跟他决斗一般,笑容到底还是按捺不住的唇边露出了一抹。
翼安王也笑,他轻轻的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桌面坐下,俊朗的面容上带神采骏发的光彩,轻笑道:“坐下喝杯酒吧,何必向只斗鸡似的这样瞪着我。”
说了这句话,他唇角的笑意又浓了了些许,伸手为她倒了杯水酒,举杯敬她,笑道:“酒逢知已千杯少!”
夜飞雪亦慢慢举杯,见他低低浅浅地笑得开心,不由故意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却不料,翼安王亦适时开口,这句话,竟是两人异口同声说了出来。
夜飞雪怔了怔,翼安王却是挑了挑优美的长眉,仰天大笑起来,半晌,他才停止了长笑,半倾身子,慢慢向她靠拢,双目之中异彩流溢,目光更是灼热非常:“这,算不算咱们心有灵犀?”他说,声音低沉得让她一阵心跳。
夜飞雪的两颊噌的燃起一把火,顿时烫得发红起来,急急的一仰脖子,将手中的那杯酒一饮而进,以避开他的目光,却不料饮得急了,呛入喉中,引得她好一阵面红耳赤的咳嗽。
翼安王伸了伸手,似要为她抚背,却终于没有,他慢慢垂下手,深潭似的黑眸里沸腾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然,待她咳好了,他却已是懒懒的靠窗坐下,语调平平的说道:“说起来,我有必要提前向你说一下。你可知,你此次进京,是要为谁断诊吗?”
“谁?”夜飞雪瞪大眼睛,颇为诧异的望着他。
“当今圣上!”
“什么?”夜飞雪失声大叫,向后跳了两跳,连连摇手:“不成,不成,不成!”
翼安王哑然失笑道:“你这么害怕作什么?你是对自己的医术没有信心呢?还是害怕见到当今的天子?”
“都不是。”夜飞雪坦言道:“我是怕那位夜贵妃!”
“唔!”翼安王眯着眼睛瞄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倒是忘了,那位夜贵妃的姊姊好象是冷府的少奶奶吧,也难怪你怕了!”
一想起冷雪的手段,夜飞雪苍白着脸色,心有余悸道:“你……你不知道,她这人有多可怕。我若被她识破身份,那……那不光是我,便是连我的亲人,也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此时,夜,已经更深了降临,临江两岸一片黑黯,一切景物和人都已默默溶于沉寐之中。红烛晕出温暖的光芒,隐隐约约似烟似雾,翼安王那双深遂的眼睛,掠过烟雾,直直地望着她。他轻声而又坚定的说道:“你不用怕,本王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如果那个夜贵妃真的敢把你怎么样,那本王就把她一刀砍成两半,然后再带你逃回菰安郡。当今皇上病重,如果你能把他的病治好了,那绝对就是奇功一件,你不想用这件奇功来换取你的欺君之罪吗?”
周围的空气突然安静的有些压抑,高照红烛和暖炉薰香,给屋内增添了如春般的温暖,夜飞雪的心底突然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感觉,有些酥麻,有些感动,又有些惶恐。
桌上的蜡烛爆出了烛花,“劈啪”一声,将翼安王惊得身子微微一震,他那双深如潭水的双眸瞬间变得平静无澜,他嘻嘻笑道:“行了,别再装出这幅害怕得快要趴下的鬼模样了。俗话说,打狗也需看主人,是吧?你现在是本王的贴身神医,谁敢动你来着?再说了,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就凭你现在这幅丑绝人寰的鬼模样,我敢打赌,那位夜贵妃,准保不会认出你来。只一样,你需好好克制住你那火爆的犟驴脾气才好,别被人家一逗弄,就咧了个嘴,龇口牙,张牙舞爪地往上冲!”
夜飞雪顿时大怒。
这个翼安王真正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的话当真没有一句中听的,当下,不由铁青着脸冷冷道:“小王爷,你若是真想我当你的‘贴身神医’,那便需得尊重我,别老是拐弯抹角的骂我。”
“本王这可不是想骂你,本王这不过是实话实说嘛,你那脾气的确就是那样嘛,嘘嘘……先别急着暴跳起来,也别把两只眼睛瞪那么大,你总得听听人家说的实话是不是?你的确像只坏脾气像的野猫嘛,你看你的脾气多火爆,只要被人家一逗弄,立马就会发作的嘛!”说着他饮了一口酒,一本正经道:“比如说现在,你是不是特别想冲上来咬本王一口,把本王抓个满脸开花,然后再把本王按在地上狠揍一顿呢?想法是好的,可惜本王已经有所准备,只怕你是打不到了,哈哈哈哈……”
夜飞雪气得满面通红,咬牙切齿的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直率的望着她,那双黑黝黝的眼珠子里饱含着捉狭后的乐趣。
“小王爷,你说我易容之后,人家就认不出我来,但我和你当时不过一面之缘,你不是立即就认出我来了吗?”夜飞雪深吸了口气,决定转移话题,以平息自己想要打死他的恶意。
翼安王懒懒抬目,漫不经心道:“所以才我要叫你注意控制自己的脾气,别随意乱发火。当日,我原是根本就没认出你来,就算无影说你来历不明,行迹可疑之时,也没怀疑过你。但是后来,你以手抓剑,掌掴无影,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语气,那样毫不畏惧浑身是胆的样子……”他的声音越说越低,目光却越来越灼热:“便跟船上那个面对我时,仍能做到毫不畏惧浑身是胆的女子一模一样,我又怎么会认不出你来呢?”
夜飞雪怀疑他仍是在不安好心的在讽刺她,但他的表情里却丝毫没有她所熟悉的讽刺和轻蔑的意味,反而有一种极其陌生的狂热在里头。
“我不发脾气,你就认不出我来了吗?”她回避他的目光,声音有些发抖。
“是的,你改容换妆的手法的确了不起,而且,我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颜料,可以使你脸部的黄色用水都洗不掉,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改变自己脸部的轮廓,当初我救你回王府的时候,府中的御医可是费了老大的功夫,才将你脸上的颜料洗去,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你的面部轮廓又慢慢恢复到你的本来面目。所以说,如果你不把你的本性暴露出来,应该就没有人能认出你来。”他低下了头,双眼微虚,半晌,方才抬首轻笑着说,语气十分平静。
夜飞雪低头无语,一时之间,空气之中似乎有些暖昧的气氛在里面,思及此词,夜飞雪的面颊顿时微烫,她不禁有些心虚的垂下了双眸,眼角余光之处,见翼安王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桌案,似眯非眯的双眸之中隐藏着如同龙须江面般的雾气,黝黑深遂,不可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