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飞雪伸出手,哆哆嗦嗦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浑身虚脱了似的靠在翼安王怀中,惊魂未定的望着他那双墨玉般的眼睛良久,方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翼—安—王,我跟你没完!”
翼安王笑了起来,看上去心情竟是极好,温温雅雅的说道:“飞雪,哦不,薛……神医,你便是这般报答你的救命恩人么?”
夜飞雪挺身直腰,理直气壮的吼道:“如果不是你说了那翻混帐话,我……我又怎么会差点摔死?”
翼安王仍是笑,温和的说:“刚才大力拍马,以至于惊得马儿撒腿便跑的悍将并非在下。”
夜飞雪用力咬着嘴唇,气恼的抬着头望着广阔的苍穹,不去理他。翼安王见她不吱声了,悄悄贴近她耳朵,小声说道:“说错了,你是悍妇才对。”
夜飞雪大怒,左手挥掌向翼安王拍去,他偏头让过,右手一伸将她的左手抓住,食指顽皮地在她的手掌心挠了挠。夜飞雪暴怒,右手成拳向翼安王眼睛打去,他仍是让过,左手一伸将她的右手也抓在了手中。
如此一来,夜飞雪双手交叉被他束缚,她一时又气又急,脸都青了。
一直驱马驰骋在他们边上的赵子聪见如此亲密相拥的两个,一时忘形,张大了嘴,发出“啊!”“哦!”“呃!”的声音,脸上表情更是七情上脸。啊时震惊无比,哦时恍然有悟,呃时痛心疾首。
夜飞雪紫涨了脸,奋力挣脱翼安王的魔抓,向他大叫道:“赵将军,要不,你……”
话未说完,赵子聪已然受了惊吓,大力的摇头,抽打着马,飞也似的往前驰去。
夜飞雪目瞪口呆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的说完了后面几个字:“你再给我匹马!”
翼安王哈哈大笑,说道:“你笨手笨脚磨磨蹭蹭没的端误了我们的行程,还是与我同乘一骑的好。”
说着,扬鞭狠狠的抽打了下马身,那马长嘶一声,飞腾起来。夜飞雪尖叫着,一把搂住他的腰,心里再一次把他翼安王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马蹄疾响,奔腾如雷。这支小型军队,风驰电掣般奔行在官道之上,所过之处,带起的满天的尘土,虽不过几十人,但那声势,竟是不逊于千军万马一般。
突然,同样的马蹄疾响,奔腾如雷,身后的地平线上渐渐腾起一片灰尘,一阵阵马嘶之声也随风传来。
赵子聪策马回头,叫道:“小王爷,有人追赶,看样子是人数不少的骑兵……”他一个翻身站在颠簸的马背人,极目望去,大声叫道:“哈哈,总有一两百人,只怕不怀好意思。”
夜飞雪颤声问道:“会……会是谁,谁这么大胆?”
翼安王冷笑道:“玉台知府见子聪这边带来的不过区区数十人,早就下了决心要在路上除掉他们好活捉本王。他之所以来驿站阻挠我们,目的就是拖住我们,好让他们在暗地里四处调遣兵马。不过,就凭这几百号人也想跟咱们先机营的铁血三十骑比拼,可当真小觊了咱们。”
说罢,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地形,见官路狭隘,面上突然露出冷酷的笑容,跟着,他大吼一声:“众将士听令,准备迎战。”
身后那一二百人的队伍扬着滚滚的灰尘,大喊大叫着向这边冲了过来,夜飞雪侧耳听去,他们口中叫的竟是:“留下买路钱。”不禁有些好笑,想想,倒也是,他们若不冒充山贼,难道当真穿着玉台城守备军的衣服大叫着:“留下翼安王”追将过来?万一到时候没把翼安王给留下,倒把翼安王那几十万大军给惹来了,那么多人当真是踩都把玉台给踩平了。他们冒充山贼,且这会儿已出了玉台境界,这真万一有什么事,便可抵赖的一干二净。
这时,翼安王一方所有人员已然安部下成,布了队形,进入备战状态。那铁血三十骑将士从马背上解下一个一人高数寸厚的铁盾,然后他们将这些铁盾一个挨着一个竖在地上,顿时狭隘的官道便如同建起了一道铁墙,全部人员都躲藏在了铁盾后面,而铁血三十骑的将士露出了手臂上那轻装的弓弩。
伴随着无数战马的嘶吼声,那支追赶他们的“山贼”队伍近了。掩护在盾牌后的铁血三十骑,分三列,分列十人齐整而站,第一列半蹲,第二列半跪,第二列则是站着,他们高高举起臂上的弓弩,锋利的箭尖在太阳下发着阴冷绿暗的光,一看便知道这些箭尖是粹了剧毒的。
说时迟,那时快,赵子聪低喝一声“发射!”阵中第一列的弩箭顿时密密麻麻的飞出来。那弓弩竟是经过改装过的,一次性便可连着发射出五支弩箭。他们一气射完,立即摸向腰间的弩筒,向弓弩之内装箭。而站在第二列的十人,便于此继续发射,射完了仍是补箭,第三列十人等第二列士兵被箭之时,再进行发射。如此一个流程,当真是配合默契异常,竟似一气儿的射箭,从未中断过般。
那数百人的队伍显然是措不及防,还未曾照面,最前头那数十马便已倒下。后面的那些个,还来不及立马便生生的往前头那些倒下的人马上踏去,人与马相撞,顷刻又倒下了一茬,狭隘的官道口立即形成了一道奇特的“肉体”障碍。
夜飞雪拼命的捂着耳朵,不让那凄厉的呼喊、战马的悲嘶声、马蹄践踏在人身上骨裂声,侵蚀到她的耳朵里。
赵子聪突然间一声长喝,面前的两块盾牌顿时被移开,铁血三十骑不知在何时都已上了马,他们分列冲了出去。前面二十人早已收了弓弩,手里拿的是极锋利的或是长枪或是长剑,而后面十人手人依然拿弓弩。
他们风也似的穿插进了那支数百人的队伍,每个人的枪法剑法都极娴熟,在弓弩的掩护下,冷静而又残酷的厮杀着“山贼”,动作又快又狠又准又毒,仿佛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杀戮。
也许,玉台知府的这些守备军在地方上抓个个把小贼、镇压个个把百姓骚乱什么的,的确是鲜有对手,但他们忘记了,他们面对的是这支队伍人数虽少,却是翼安王军中的精英,他们征战多年战斗力惊人,对待敌人更是残酷无情。玉台知府的这些人在如狼似虎的铁血三十骑面前,简单就是驯良的小绵羊,毫无伤害力和战斗力可言。
在还没有照面的情况下,这“山贼”的三分之一便不明不白的射死的被射死,踩死的被踩死。如今,这些个恶狼也似的军人冲进他们的队伍进行杀戮了,哪里还有活路可言?
“山贼”们惊叫着,作鸟兽四下散去想要争相逃命。只可惜,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跑。铁血三十骑手中的剑刃、枪尖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夺目的光芒,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空气之中,传来浓重的血腥味,刺激得夜飞雪的胃上下一阵翻腾。她捂着耳朵,浑身发着抖,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将牙关咬得紧紧的,但是,当一声极凄冽的惨叫声传来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吐了起来。
她一边吐一边流泪,大声叫道“喂,差不多了吗?别杀了,求求你,别再赶尽杀绝了。”
翼安王冷酷无比的冲她笑着说道:“本王可不愿意乖乖的把脖子伸长了等他们来砍。这样吧,只要你肯把脖子伸去,乖乖的让他们一刀给砍了,本王就不赶尽杀绝杀了。”
夜飞雪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继续流着眼泪吐着。她承认,她还是怕死的,更何况,翼安王说的根本就没错,那些人,本来就来抓他的,而若是发现她的身份,定然会一刀砍了她。
翼安王望着夜飞雪,地动山摇似的一声大喝:“赵子聪,保护她!”翻身上马,竟亲自往“山贼”那儿杀了过去。
夜飞雪拭了拭唇边的污物,慢慢的直起腰,眼光不由的追随着他。自出事以来,他被她救过,又被萧慕白庇护过,她知道,骄傲如他,心中必然觉得屈辱,所以,今天来的这帮“山贼”可真要倒大霉了。她看着他似恶虎般冲进敌群,手中长剑挥舞成一团银光,一切阻碍他的人和马,遇到这团银光便都轰然倒塌,飞溅的血花宛若下了一场红雨。
这样的画面委实太惊心动魄,夜飞雪的心都提了起来,她一把拉住赵子聪,大吼大叫道:“去,去把翼安王这个王八蛋给我抓回来,他重伤好了没几天,绝对不能再妄动真气,否则很容易就会旧伤迸发的。”
赵子聪听到“旧伤迸发”几个字,脸也白了,一边飞身上马向前跑去,一边在嘴中发现极尖厉的啸叫之声。那铁血三十骑听到了啸叫之声,立即变幻队形,呈半包围状向翼安王身边围去,不一会,便将他包围在中间。
“山贼”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寥寥数人,而这寥寥数人,绝对应该就是武林高手。这些个武林高手是没有战争经验的,因此,先前部队的那一阵乱箭一阵冲锋,再加上自家人的乱哄哄挤成一团,扰得他们一时之间也乱了方寸,但现在,只剩下他们几个,他们的优势便显现出来了。他们一个人便能挡住几个铁血战士的进攻,好在铁血战士身上那些铠甲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制成,竟是坚硬非常,即便是被这些人砍上那么一刀二剑的也不碍事,否则,这铁血三十骑怕是要出现伤亡了。铁血三十骑的包围圈开始缩紧,“山贼”中的其中一个,眼见不妙,“嗖”一声飞上了半空,他的轻功竟是卓绝,一下子就飞到了孤身一人的夜飞雪面前,而夜飞雪的心,“咚”的一下,仿佛就此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