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翼安王如若出入无人之地一样轻松随意的穿过高门深院,抱厦长廊,夜飞雪的眼睛不禁越瞪越大。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个……为什么就没人来阻止我们?”
翼安王望了她一眼,一阵低沉婉转的轻笑恣意流溢:“呵呵呵,有一部分活人去了皇宫。”
有一部分活人都去了皇宫,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里剩下的都是死人不成?想到这里,夜飞雪回头向身后的深深庭院望去,但见房屋成群,也不知有几室几间,若是……若是那里面的人都死了,可不成了修罗地场了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战。
翼安王明显感受到了,他笑了笑道:“不用怕,恒王府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竟连守卫都没有。这里曲径深幽,你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等一会儿到了府外,你一看便知道了。”
夜飞雪点了点头,依在他怀里,懒懒地不想动。就这样,他抱着她,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这原本会是她身死之处的恒王府。刚一出府门,夜飞雪便听到四外乱糟糟的一团,再看,却见远处东南四北四方以及中央各有熊熊火光一片,暗红色的火舌嚣张无比地冲天而去,在寒冷的冬天里夹着浓浓的焦腥。此外,尚可听见隐约爆发出层层的喊杀声,虽然隔着遥远的距离,仍可以感受到肃杀之气。
夜飞雪惊疑不定,问道:“那……那中间着火的岂不是皇宫?怎的起了如此大的火?”
翼之笑道:“是呀,果然是皇宫,不知道谁这么坏,先是在皇宫里闹了刺客,又放了如此大的一把火。吓得钟太后非但将恒王召了回去,还将他们家养的死士都召了过去。”
夜飞雪瞄了他一眼,不是他的人,还会是谁?
“那其他几处又是哪里?好象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我四叔琥阳王和蓝言轩围困京城已久,想来今夜静极思动,所以,从四面发动了进攻。不过是练练手下士兵的胆子罢了,这攻势不用多久,便会偃旗息鼓了。”
夜飞雪胸口微微起伏,眸中已然隐约有泪:“你为了救我竟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翼安王的唇角缓缓、缓缓地勾起,他轻笑道:“别傻了,以我一人之力,如何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萧慕白跟我父王说了些什么,总之,我父王答应出兵了。我和父王在夺嫡一战中虽然惨败,但也不甘心让别有用心的人占据尊位。当初我混入皇城,答应了四叔拥他为帝,而四叔又说服了蓝言轩,由蓝言轩大军压制钟家嫡系部队,又由四叔发动这次所谓的清君侧军变。先前,四叔也派人来联系过我菰安郡,父王一直含糊其词,也不作表态,也不知道为什么,萧慕白这么一来,他就改变主意肯出兵了。所以说嘛,不过是你运气好。本来嘛……”说到这儿,他低下了头贴着夜飞雪的耳朵,不怀好意,暧昧无比地说道:“本来嘛,本王只打算来打你一顿屁股就走人的!”
夜飞雪红了脸,啐了他一口,这时,却见数十条黑影从恒王府里窜出来,当前一人见了她的面孔顿时怪叫道:“哎呀俺的娘喂,这……这……可不是活见鬼了嘛?”听那声音可不是赵子聪那厮却是谁?
在满天的火光倒映中,赵子聪的脸奇形怪壮的扭曲,他似不可思意地望着她,上唇抽动,鼻翼撑大,突地上前一步,向夜飞雪的脸摸来,仿佛是想辨一辨她是真人假人一般。
翼安王岂会让他摸到她,向边上横跃一步,似笑非笑道:“赵子聪,想干嘛呢?还不赶紧派人将马车驶来?”
“哦!”赵子聪似梦游般的点了点头,扬声吹了个极尖锐的口哨,顿时有五六辆马车,从街角向这边奔了过。那赵子聪的眼角却仍是不死心的偷偷打量着夜飞雪。见她笑咪咪地向他点头,顿时脸色巨变,打了几个寒战,“嗖”一声跃起,不知道躲那里去了。
翼之哈哈大笑,将她抱上其中一辆马车,其他数人也上了各马车,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夜飞雪不知道他将她带到的这个地方是哪里,只依希感觉这是个闹中取静之处,里外三重,庭院深广。厅堂庭院之间布置有花卉怪石,水池游鱼。他将她抱进了其中一间屋子,将她放在床上,又细心地替我盖好被子,笑道:“你不用担心,这块地儿是父王安排,很安全。一会儿,我那铁血三十骑就会来的,我让他们把你留在菰安郡的衣服、物品还有那把琴也全都带来了,我会让他们暂时留在这儿守着你。这前头算是正式开仗了,本王要赶去助一臂之力,你欠本王的那顿屁股,可就等打完仗再说吧!”
夜飞雪的脸顿时又红了,想要骂他一句,他已是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就这样,吴越国的第一次内战在弘文帝登基不久便全面爆发了,不,与其说这是一场内战,还不如说是一场围城战。琥阳王一直驻守在京城外的军队、菰安郡的水陆两军成铁桶似的包围圈,将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太后钟家的主力大军,却遇上了从江北南上的蓝言轩大军,两军都是皇牌军,两位领军的都是吴越国的战神,所以,这两支军队,只是相互对持,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很快,一场如火如荼地攻城战就展开了,恒王派出士兵到处搜索、召集男丁将他们强编至军中,更甚至连各官员、豪门贵阀之中的家丁士卒都不放过,全部都强拉入到了守军之中。
可说也奇怪,偏偏就没有士兵搜到夜飞雪住的这个地方来。所以,夜飞雪和翼安王的那队铁血三十骑,外加一个不知道他们从哪里逮来的小丫环杏儿算是平平安安的住了下来。只一点,赵子聪对于她从一个男人突然变成一个女人怎么也接受不了。他看着夜飞雪的目光十分奇怪的,似乎十分怀疑她是男扮女妆,好几次甚至很赤裸的流露出想将夜飞雪搜身证实一翻的样子,吓得其他铁血人员死活不敢让他靠近夜飞雪的房门一丈之内。
在这段时间冉,夜飞雪几次三翻想要委托他们铁血三十骑出去寻找姊姊,可一想到外面局势紧张,又唯恐他们中间有人受到伤害,所以,也就将这段心事给放下。按耐着性子,看着事局的逐步发展。
夜飞雪本来还奇怪他们铁血三十骑怎么就不去打仗,可有一天早上,其他人员突然全部走了,只留下赵子聪一人保护她。夜飞雪问赵子聪其他人员去哪里,赵子聪却很不高兴的说都是她这个“突男突女的死妖怪”害得他没了冲锋陷阵的机会。于是,夜飞雪知道,破城之日就要到了。
这天的晚上的星星亮得出奇,正当夜飞雪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忽然从远处传来“轰”地一声巨响,远远地一阵火光冒出来。片刻之后,便听见远处街上传来了极期骚动和杂乱的声音以及一阵阵急切的马蹄声和金铁交击声。
“破城了!”赵子聪几乎是立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舞着长剑,声音里带着无比的兴奋。可夜飞雪听着外面传来的一声声惨叫,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脏更是禁不住收缩着,破城了,钟太后完了,恒王完了,可接下去会发生点什么事?那个可怕的恒王在最后会做出什么疯狂的行为来?
一阵阵的喊杀声伴着凄厉的惨叫声延绵不断地传来,距离越来越近,尖叫声,哭喊声,惨叫声直响彻云霄。那声音如同雷鸣一般敲击在她的心上,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剧烈,夜飞雪惨白着脸色,轻声问赵子聪:“赵将军,请你跟我说实话,你家菰安本来一直按兵不动的,为什么这次会突然决定拥兵北上?会不会……会不会是……是因为……”
赵子聪愣了愣,突然放声大笑:“哎哟喂,我说,你还真以为我家王爷和小王爷真会为了你这个突男突女的娘娘腔就出兵打仗了吗?你以为你是谁呀?”
夜飞雪怔怔地望着他,努力说服自己,这一切的一切跟自己完全没有半点关系,可是,可是为什么外面隐隐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哭喊声和惨叫声仍象一把利刀一般,不停地切割着她的内心呢?有一种极致的疼痛从她心脏深处慢慢迸裂出来,蔓延至她全身,她再也忍不住,眼中渐渐浮起了泪雾。
“喂喂喂,你干什么?”赵子聪傻眼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哭,千万别哭!真的跟你没关系,这出兵打仗吧,那是咱王爷下的命令呢,听说是为了拥护琥阳王为帝,这可真的跟姑娘你没关系!”
他越说,夜飞雪就哭得越起劲,这些年来的不幸遭遇,在这一刻,有了个宣泄口。她哭她的爹娘不幸过逝,她哭姊姊的悲剧命运,她哭自己被迫代嫁,哭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卷进宫闱秘事当中,成了吴越国最大的通缉犯;哭自己被恒王狠加折磨,差点没了小命;哭翼安王对她的这一片情,而她心里始终有着另一个人的身影。她哭自己对翼安王无以为报,以后也不知道该如何相报。到了最后,她已然是泪如雨下,痛哭流涕,直把赵子聪吓了个脸青唇白,不知所措,只呆呆的拿着毛巾在她身边发抖。
夜飞雪哭着哭着,哭累了,后来竟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在这一场放声悲泣之后的后来多日子里,夜飞雪一直都再也没有像这样子不顾一切地放声嚎哭过,她一直觉得,正是这一晚的这场大哭将她一直隐藏在心里和眼里的泪水、还有委屈、愧疚、怨恨、伤心等各种负面情绪宣泄而尽,使她重新获得了一种力量和一种勇气。那是一种沸腾于她热血中的力量和勇气,那是一种可以让她正视和面对任何困难的和勇气。正是靠着那种力量和勇气,她才熬过了后来那段极为艰苦极为辛酸极为悲苦极为无可奈何的日子,那段让她身心疲惫,身不由已的日子,那段她独自奋战,四面楚歌的日子,那段使她一生都不能释怀,疑似坠入于地狱梦魇中那样可怕的日子……
(第二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