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飞雪坐在车上仔细地回想着太后跟她所说的每一句话,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害怕,正想拉开车帘想个法子询问一下随行的宫女太监时,车轿却突然停了下来,只听见一个略略耳熟的清脆女声说道:“我家太妃宣席姑娘至芳菲宫一聚。不知席姑娘可否有空?”
夜飞雪微微一怔,刚刚见过太后,马上就有太妃要见她?是哪个太妃要见她?口中却淡淡道:“既然是太妃相邀,民女岂能不去,请这位姑姑在当前带路。”
那清脆女声就道:“是!”
暖轿调了个方向,跟着那位姑姑,向芳菲宫驶去,道路似乎有些不平,夜飞雪坐在轿里,虽然满腹心思,但被轿子一摇一摇的,不禁双眼干涩,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又走了一会,却终于到了。
这是一处极静谧的宫室,位置却偏偏处在极佳之处,住在宫殿内的人只要打开窗子,便可以遥遥看见远处的莲花池,可惜现在不过是初春,若是炎炎夏日里,这一池莲叶田田,必然是一派令人心旷神怡的清凉悠然风光。
有一双玉手将轿帘掀起,来夜飞雪掺扶下车。她就势扶着这双手缓缓下车,当她见到这双玉手的主人之时,刹那之间,她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身形也忍不住晃了晃。
这双手的主人冲她笑了笑,说道:“席姑娘,当心了!”
这双手的主人俨然便是当日一路“护送”她至菰安郡,且对一直对她“精心照顾”的那个狠毒女人含烟。她今天穿一件浅碧色宫衣,那副低眉顺眼,恭敬有加,却又从容万分,完全没有一丝昔日阴险狠毒的模样。
“原来是含烟姑娘!”夜飞雪定了定神,脸上已是带出了笑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想必含烟的主人便是冷夫人的侄女,蓝言轩的女儿梨嫣了。她派含烟来接她,想必就是要告诉她,她是知晓她这个什么“席花晨”的身份是假的。只是夜飞雪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见她,她这个“席花晨”是假的,可宫里头那个“夜太妃”也是假的,哼,这位梨太妃若是以此要挟她,那她绝不会坐以待毙,大不了一拍两散。
这么想着,夜飞雪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些,含笑望着含烟,柔声道:“含烟姑娘昔日对民女一直照顾有加,民女若有机会,说什么也得好好报答报答含烟姑娘的这份情义。”语气之中带着佻脱的调侃和隐隐的恨意。
含烟恭谨向她行了一礼道:“那奴婢就先行谢过姑娘了,太妃娘娘已经等候姑娘多时,还请姑娘移步。”
夜飞雪又笑了笑,也不再在言语上为难她,只跟着缓缓向芳菲宫走去。进入内殿,一进内殿,一股热气夹着鲜花的清香扑鼻而来,令得她不禁精神一爽,心里不禁对这位太妃更加好奇了几分。随着礼义内监的一声唱充,夜飞雪先给太妃端正行了大礼,然后坐在含烟亲手奉上的座椅上,这才有空暇去看这位蓝大将军的女儿,这位冷夫人的亲侄女,这位曾经宠绝后宫的美丽女子梨嫣—梨太妃。
梨太妃今天身穿一件白色天罗广袖长裙,一头漆黑的乌发只随随便便挽一个髻,髻上只插了一只金凤含玉银珠长簪,簪子头上坠着的那一粒龙眼大小的珍珠,腰间仍是挂了那块玉佩。她虽然穿着简单,但看上去,却着实皎美不可方物。只是不知为何,她这张那美丽无比的脸庞总让夜飞雪有种熟悉无比的感觉,而挂在她这腰间的玉佩流离的宝光却又明晃晃扎得她的眼睛生涩。
只见梨太妃微微扬了扬眉,含烟心知肚明,立时将一干奴婢太监遣散了下去,夜飞雪微微冷笑,果然不是一样人不进一家门,她连扬眉的指示的动作都跟冷夫人如出一辙。
“这些天可真是热闹!”梨太妃仿佛没有看到夜飞雪脸上的表情一样,淡淡地说道:“皇帝换来换去,太后变来变去,这一会儿宫变,一会儿又围城的,整个吴越国都被他们这帮人搅了个不得安宁。想来飞雪姑娘,必然也并不好过。”
夜飞雪笑了笑,不知为何,心中竟对她生出了些许好感,想来,必是她这翻危险刻薄的言辞打动了她,又或者是因为她是这样的美丽,美丽到了令她无法对她生出些许的怨气来。
“不知太妃娘娘使那毒丫头将我唤来,有什么事?”既然如此,夜飞雪也不想装了,漫不经心毫无敬意地问道。
梨嫣笑了起来,本就美丽无比地脸,因这一笑,更让人觉得清现不可逼视。只,她的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有的是深不见底的冥黑和忧郁。
她望着我,石破天惊地说道:“我叫你来,是想求你帮我救一个人!”
夜飞雪讶然道:“救人?救谁?”
“我要你救的就是现在所谓的夜太妃,以前的冷家小姐冷雪!”
“冷雪?夜太妃?”夜飞雪惊讶之极,却忍不住连声冷笑了起来:“梨太妃你可当真是太高估了我。不要说我自个儿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个什么捞子的席花晨,下场又会如何。就算我真的有这个能力救人,我也绝不会帮你救那个该死的冷雪。难道梨太妃你忘记了吗?当初你和冷家是如何联手对付我和姊姊的?你若是贵人事忙,忘记得一干二净,那么,我就告诉你,我可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我的太妃娘娘,当初你可是想要我俩的命呀,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本姑娘人品善良得足以会以德报怨吧?”
梨太妃眼皮也不抬,淡淡道:“你的为人如何,我很清楚,正因为如此,我才有这个资格叫帮我这个忙。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她的话几近荒谬地不可思议,夜飞雪怒极反笑:“是吗?我欠你的?除了你派了那毒丫头死命折磨我,想要置我于死地之外,我可当真想不到我什么时候欠过你什么情份。”
“你不知道,并不代表你没有欠。你的的确确欠了我,而且你欠我,还远远不止是一条命!”梨太妃的声音愈发的轻缓,她的目光如电,象利刃一般扫视过来。
夜飞雪勃然作色,眼神森冷的回视着她的目光,冷冷道:“既然如此,还请太妃娘娘明示,我夜飞雪到底是如何欠了不止一条命的。”
“第一条命,你来瞧瞧,我手中的是什么东西。”梨嫣站了起来,步步向她走来,摊开手掌让她观看,皓白似玉的掌心放着一只小小的精致之极的瓶子,瓶中还盛放着小半瓶无色无味的液体。
夜飞雪打开瓶子嗅了嗅又对着光照了照,不由脸色大变,惊呼道:“这是溶血绝命散?”
“没错,这正是溶血绝命散。当初,你为了逃婚,与威远镖局私下谋定,让他们在去菰安郡的途中接应你。只可惜,等你跳水而逃,爬到威远镖局的船上时,这才发现,镖局的人已然全都遭了毒手。在他们的船上,还有一具不属于他们镖局的尸体。我可以坦白告诉你,镖局的人正是死在这个人的手中。而这个人的身份,正是天杀组织的杀手,他是别人派来杀你的,当时,我也曾设法想要除去此人,但功亏一篑,我派去的人未能及时阻止他,只来得及在他身上下了份量不重的毒。那个杀手上船之后,杀人之时使用了内力,之后便毒发身亡。若非如此,你夜飞雪的一条小命,早就交代在他手中了。”
“什么?”夜飞雪再也装不出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唬地一声,站了起来:“你是说,死在船上的那来历不明的人,是个杀手,而且是一个别人派来杀我的杀手,是他杀了威远镖局的人,而你的人,却在他身上下了毒,让他毒发身亡,我之所以能侥幸逃过一命,全都是因为你?”
殿内的灯烛被她突然站起来所带起来的疾风吹得一闪一灭,昏暗的灯光投影在梨嫣的脸上,只见她神情变幻不定,一时凄苦,一时忧郁,一时伤心,最后,她长长叹了一声,黯然道:“没错。其实,说来说去,你我皆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所谓同病相怜,而且,我实在不想再害无辜之人,所以,才会出手助你。”
“我不相信!”夜飞雪用尽全力大声叫道,仿佛这样就能否定掉她所说的一切:“我不相信你,你在骗我!船上的杀手根本就是你派来的,至于他毒发身亡是因为你想事后杀人灭口,谁知道一不小心把毒份给下重了,把人给毒死了。我夜飞雪一向跟人无怨无仇,谁会派个杀手来杀我?你分明就是在扯谎骗人!”
梨嫣转眸望了她一眼,眼中带着极深的怜悯之色,说道:“我没有骗你。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出逃计划,我知晓得这么清楚?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含烟不这么折磨你,冷夫人的那二个手下又怎么会相信她?到时候,换上了小翠或是小红继续给你下软骨散,那你最后的结果会是怎么样?你再想想,为什么明明你被下了药,但却可以慢慢恢复了正常?难道直到现在,你还天真的以为,含烟当初真是被你的花言巧语给迷惑而不下药了吗?”
夜飞雪浑身发抖,咬牙指着她说道:“你不用再说,你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