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何会效忠于拉曼纽尔·埃尔伯,那个自幼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贵族少爷——是因为你们被拉曼纽尔所提拔,可是……自出生为落魄之徒,奋斗数年之久,你们也比不上拉曼纽尔那等愚钝之人的地位,不是吗。】
【跟随我,我以艾德利之名保证你们会以你们自身的才能换取相对应的金钱、地位,以及权力。】
“喂!阿蒙森你还在念念叨叨些什么。”被拘在相邻左边牢房的人听见阿蒙森在睡梦中说出的呓语,内里的内容让他心中生厌,兀地开口叫醒了半梦半醒之间的阿蒙森。
格伦地区中心城的监狱,最外围的高墙与中心城的城墙一样足有二十米高,再加上重兵把守,重重的关卡让这所监狱俨然成为城中之城。
新建的监狱没有受到第一波地动的波及,狱中的运转仍旧井然有序。
建起的高塔之中,每一处牢房都是以石墙为阻挡,只剩下四面中的唯一一面用冷铁做了栏杆与牢门。
若是有幸被关在高塔的外围牢房中,与冷铁栏杆相对的背面高空还会掏开一部分,露出高塔内难得一见的阳光。
阿蒙森就是一个有幸被关在这样的牢房的叛兵,他被旁人半骂半叫,條忽一下从石板床上坐起,睡懵了的理智缓缓回笼。
“……我没有。”
阿蒙森右边牢房的那人就猛地出拳砸在石墙上,连带着阿蒙森的牢间也兀然一抖,安静的高塔牢房之中能听见其压着怒火的从喉间挤出的声音。
“那个艾德利!说什么以艾德利之名,实际上就是把我们当做炮灰、当做烟雾弹,招揽的时候说得倒是好听,行动上却是根本就没有将我们考虑在内。”
这座高塔所关押着的都是投靠了艾德利的叛兵,他们的牢房成回廊状分布在高塔的上下各层之中,中间空出了一块地方,那里最中央则是一座高台,当有人站在那座高台上的时候,塔内所有人都可以看见那里的景象——主要是用来作为杀鸡儆猴的刑罚之地。
阿蒙森听着同伴的怒骂,他敛下自己的双眸没有说话,双手挪动身体让自己靠坐在墙上,蜷缩着抱住了自己的双腿。
“……你们说。”
他沉默了许久,才向身边的同伴搭话。
“说什么,”左牢房中人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阿蒙森,我看你不会还相信艾德利所说的假大空的话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蒙森摇头,摇到一半反应到同伴也看不见之时兀地顿住,又重新组织语言,“只是,我们之前为什么要那样对那些孩子呢。”
阿蒙森的暴露,是因为他没有遮掩自己的面容出现在了地下的空洞之中,从而被八十九号一眼认出,当时和他一起被认出的叛兵当场自尽,而他却是没有自杀也没有抵抗地被抓获。
阿蒙森摊开双手的手掌,静静地注视着,他出现在地下空洞是作为行刑官去工作的,在那里他亲手以最凶残的手段折磨一个哭喊着求饶的无辜女孩。
他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只是看见了她手上被烫出的‘二十八’的字样。
阿蒙森的手段是用来逼迫罪恶滔天的杀人犯吐露自己罪行的,那时却是被他用在无辜稚子的身上,但是他在那时没有办法阻止他们的行动,也没有办法停止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说艾德利所许诺的荣华富贵,单是这样的行为就让阿蒙森内心充满抵触,他当时折磨的另外一个孩子的最后一击因为阿蒙森心灵上的折磨而留有余地。
所以,当阿蒙森看见仍然活着的八十九号时,他是松了一口气的。
“就算艾德利没有欺骗我们,但——”阿蒙森有些激动,摊开的手掌握成拳,他深呼吸几下,才平复了自己的心境,“他所做的真的那么义正词严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应该听他的吩咐那么做。”
“杀害无辜的稚子……那到底算什么啊。”
阿蒙森的话落地,空气之中一片冷寂,除却囚徒的呼吸声之外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硬质的靴底踏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响亮,高塔从未打开的正门敞开,照进了明亮的火光,灿红的焰光照在来者肩上披着的黑色长袍上,衣袍的布料低调而奢华、垂坠感极佳,绣作其上的暗纹流光溢彩。
正门并不是所有的囚室都能看见的,但是阿蒙森可以看见,他刚刚义愤填膺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一抬眼就可以看见敞开的正门中走进的身影。
金色长发宛若世间最顺滑而昂贵的布匹。
在看见那样的金色之后阿蒙森下意识地急忙低头,却是在低头的瞬间心脏怦怦地持续跳动着。
他刚刚看见了——是蓝色的眼睛。
等等,那个人是在看自己吗?
谢尔登踏上通向高台的第一节阶梯,受伤而被绷带扎紧的左腿被松紧程度适中的长裤所包裹,一直向下没入遮盖脚踝的短靴之中。
他前进的脚步没有一丝的阻滞,也没有半分的迟缓,让不知情的旁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左腿受了伤。
谢尔登在第一节阶梯上站好,他握住身旁之人的手将其带上台阶,他微弯的眉眼着上温柔之色,“八十九,你可以走上去吗。”
他将眼神递向跟在他们之后有一段距离的卫兵,“还是说可以让别人带你上去。”
八十九号身上包满了纱布,材质上佳的药敷在他的伤口上带去微凉的质感,他脸色仍旧苍白,声音细微,怯懦的孩子执拗地摇了摇头,“不,我可以自己上去。”
八十九号身为经历过被提上地洞的刑罚,而存活下来的唯一一个人,自然是需要他在场的帮助,即使是在之前已经有了可信的证言,但那与亲自陪同是不一样的。
当谢尔登去邀请的时候,一直躲在哥哥阿格瑞身后的孩子不顾阿格瑞的反对固执地站出来,浑圆的杏目之中表露决心,“我要和谢尔登大人你一起去,因为……那些人之中有杀害我同伴的凶手,谢尔登大人可以毫无芥蒂地信任那些人吗。”
“并不是谢尔登大人你邀请我,而是我请求陪同谢尔登大人你一起前往,前往……恕免罪行的现场。”
八十九号很聪明,不然也不会在前往死亡之地时默默记录下地洞中长梯的长度以及地洞中的布局,他瞬间就从身周士兵的反应中察觉谢尔登前往囚禁叛兵的高塔的目的。
此时。
八十九号他抬起自己的眼睛,直视谢尔登的双目,“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到高台之上,请让我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亲眼看见审判的现场。”
就如同今早在地洞之上,召唤出常人触之即死的非常之焰,并且将独自赴死的五十五号护得毫发无损。
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他们呢……明明他们只是身份低微的寻常人士而已,就算是弃之不顾,那也不是谢尔登的过错,而且还能往讨伐艾德利的名号上再增多一项难以饶恕的罪行。
谢尔登莞尔,却是没说话,他松开了搀扶八十九号的手,转身缓慢而沉稳地朝台阶之上走去。
他左腿受了伤,在走动间刺疼难忍,流出的血液似乎从包裹着的绷带挤出漫下地面,但是谢尔登的脑间清醒地知道那样的感觉只不过是疼痛伴随的错觉而已。
嗒。
走下的每一步都以标准的姿势落地,走下每一步的距离都仿佛丈量过准确无误地踏在阶梯的正中。
肩上披着的黑色披风飞扬,披风之下着一身白色劲装,被藏在异空间内的黄金挂饰取出一部分带在身上,胸前的吊坠摇晃,手上的金环碰撞,头顶的王冠闪耀。
八十九号的话说出没多久,谢尔登还记得住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
‘审判’吗……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谢尔登曾经对自己说过——不要想去审判他人,因为自己没有审判别人的资格。
但是啊,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就好像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因为杀人而失眠的谢尔登一样——他被改变了。
嗒。
谢尔登最后站上了高台的正中,同时也是这座囚徒之塔万众瞩目的地界,他微微昂首,脸上带上笑意。
湛蓝之目宛若苍空。
就如同最初的最初站在室外的高台之上,哈米什为一无所知的自己加冕。
可是自己所看见的不再是底下成群的民众,而是……等待自己审判的罪人。
蓝眸之中的复杂一寸寸褪去,就犹如雨洗之后的碧空。八壹中文網
“我为菲茨帕特之王谢尔登,艾德利已投靠背叛本国的原公爵加拉赫·巴布。”
加拉赫接连引诱怒神,利用怒神之力,先后布下巴威雅之祸,玛佩黑鼠,格伦地动,那可都是菲茨帕特的国土以及菲茨帕特的国民。
早应该被称为叛国之人。
“而尔等背叛了原先侍奉之人拉曼纽尔·埃尔伯,前往叛国者艾德利的麾下。”
自己成为王,审判并不是值得畏惧的事情,审判又绝对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黑色的披风长扬,虽是黑色,但也足够夺目。
“我,特来惩治尔等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