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姨太亦是泪如雨下,抱着女儿哭道;“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良沁打量着母亲的面容,见母亲除了眉宇间有些赶路的疲倦外,比起在金陵时,要清瘦了些,此外,倒也没什么了。
“小姐,您和六夫人有什么话,进屋再说。”阿秀在一旁轻声提醒。
良沁收敛了悲伤,看了眼院子里的下人,便是挽过母亲的手,道;“娘,咱们先进屋。”
“哎。”六姨娘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随着女儿一块向着屋子里走去,这是她第一次来江北,亦是第一次来官邸看女儿,进屋后,眼见着良沁的东院应有尽有,一点儿也不比傅良澜的主楼差,六姨娘瞧着,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心知谢承东没有亏待女儿。
“娘,这些日子您在哪?是谁把你送来的江北?”
刚与母亲在沙发上坐下,良沁便是开口,向着母亲问道。
六姨娘有些欲言又止,阿秀在一旁看着,便是知趣的退下,去为母女两备茶。
“沁儿,先前渝军要攻打金陵,傅家上上下下都是害怕的不得了,渝军放出了风声,说是要杀光傅家老小,娘倒是没什么,只觉得你远在江北,有谢司令照拂你,娘一个人,没了也就没了。”
“娘……”听着母亲的话,良沁鼻子顿时酸了,想起自己身在江北,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享尽谢承东的宠爱,却留母亲一人远在金陵,倘若渝军当初攻下了金陵,母亲也定是凶多吉少。
良沁想到此处,便是打了个激灵,与母亲道;“娘,往后您就跟着我一道住在江北,您别回金陵了,咱们母女两再也别分开。”
六姨娘只有良沁一个女儿,又何尝不想和女儿在一起,可是想起谢承东,六姨太只是踌躇;“沁儿,娘也想陪着你,可是谢司令,他能同意吗?”
“他会同意的,等女儿和他说,这些日子,娘就先安心在官邸住着。”良沁握着母亲的手。
六姨太微微点头,想起这一路,轻声叹了口气。
良沁沉默了片刻,又是问道;“娘,这些日子,可曾有人为难您?”
听了这话,六姨太便是摇了摇头,眸心有两分不解之色,“沁儿,娘当初落在渝军的人手里,只以为是活不成了,可谁知道他们对我倒还算恭敬,服侍我的人还说,梁建成下令要杀尽傅家的人,但却不许他们伤我的性命,沁儿……”六姨太说到这里,稍稍顿了顿,靠近了女儿的身子,低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梁建成之前不是一直欺负你,对你不好吗?他又干嘛要留下娘的命,还把娘送来江北找你?”
良沁心中涩然,只和母亲轻语:“娘,他为人喜怒不定,没人能猜出他的心思,他既然将您送来了江北,往后,咱们母女就在一块,不论金陵发生了什么,您都别回去了。”
六姨太看着女儿的脸蛋,见她这般说来,也不欲再追问,她的目光在女儿身上打量,不经意的落在良沁的小腹上,六姨太的脸色顿时变了,“沁儿,你怀了孩子?”
良沁垂眸,素白的小手抚上自己的肚子,温声和母亲开口;“已经有四个月了。”
“谢司令知道了吗?”六姨太赶忙问。
“他知道的。”良沁念起谢承东,牵挂之余,想起他当日在辽阳时的冷漠,便是锥心刺骨的难过。
“他知道就好。”六姨太微微舒了口气,握紧了女儿的手,道;“如今谢司令不在府里,你自己一定要处处留神,你姐姐倒是不会害你,可司令不还有个姓齐的夫人,也在官邸里吗?”
“娘,您放心,我身边这些人都很细心,把我照顾的很好。”良沁安慰着母亲,看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眼瞳中渐渐变得柔软。
到了晚间,傅良澜遣了赵妈来东院传来了话,说是请良沁与六姨娘去主楼那边一道用饭,听说傅夫人也在江北,六姨太顿时心惊,与女儿换了衣裳,便是一块赶去了主楼。
傅良澜与傅夫人已是在大厅候着了,瞧见傅夫人,六姨太顿时行礼,傅良澜笑盈盈的将她扶了起来,这样的宴席,自然也不好少了齐自贞,一餐饭下来,良沁因着害喜,本就是没什么胃口,再看着母亲畏畏缩缩,在傅夫人面前谨小慎微的样子,更是觉得难过,不论谢承东如何宠爱自己,在傅良澜与傅夫人面前,她们母女终究是妾,永永远远都只是妾。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良沁每日里只与母亲的待在东院,东北那边时有消息传来,扶桑军装备优良,武器先进,虽有江北军与东北军联手,短时内也难以将扶桑人赶回关外,自渝军撤退后,战局更是艰辛了起来。
听着那些消息,良沁的心便是揪在了一处,每逢想起谢承东,都是一番担忧与牵挂,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她腹中的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在她的肚子里嬉戏玩耍,将她的心重新填满。
六月中旬,蓦然从江南传来了消息,渝军突袭金陵,守城的官兵溃不成军,江北军的精锐尽数跟随谢承东奔赴了东北,留在江南的军队自然无法抵挡渝军的进攻,渝军势如破竹,事先不曾流出丁点风声,几乎是一夜之间一举攻下了金陵,消息传来,举国哗然。
江南本就地少兵弱,先前渝军已是攻下三省,幸得江北派兵前往,金陵城才守住,数月前扶桑进攻东北,梁建成与谢承东联手抗敌,握手言和的照片传遍大江南北,世人俱是没有想到,梁建成翻脸比翻书还快,竟会趁着江北军主力跟随谢承东在东北抗击外寇的功夫趁虚而入,借机攻下了金陵,世人说起此事,亦是在背后议论纷纷,直道梁建成此举太过阴险,实在有违男子汉大丈夫行径。
消息传至北阳,傅良澜母女俱是大惊失色。
“这怎么可能?渝军刚从东北撤离,已经回到了川渝,又怎么会突袭金陵?”傅良澜面孔雪白,手中捏着电报,与秘书长呵斥。
“夫人,梁建成从东北退兵时,怕是已经有了攻城的打算,他率着渝军瞒天过海,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瞒过了咱们的眼线,等到他们打到金陵,江北军……已是抵挡不住了。”
“他攻下了金陵,那傅家如何了?”傅良澜声音艰涩,唇瓣更是抖得厉害,“我父亲,我的那些弟弟,还有我的侄儿,他们……都如何了?”
“夫人先别担心,从金陵传来的消息,只说梁建成已经攻下了城,至于傅家的人,目前……到还没听说什么。”
傅良澜站起身子,双手紧紧的绞在一处,她静立片刻,才道;“司令如今远在东北,与扶桑人作战,他却在背后捅刀,去攻打江南,梁建成难道就不怕被世人耻笑?他当真什么也不顾吗?”
“夫人,梁建成为人阴险狡诈,他先前与司令一道出兵相助东北,此时想来,兴许也是障眼法,让咱们放松了对渝军的警惕。”
傅良澜踱着步子,只觉得心乱如麻,梁建成此番攻下江南,势力比起之前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而江北军此番与扶桑人作战,也定是伤亡惨重,倘若日后,梁建成打过江……
傅良澜心中一寒,不敢再想下去,只喝道;“此事告诉司令了没有?”
“夫人放心,梁建成刚攻下金陵,咱们的人便已经拍了电报去了辽阳,将此事告诉了司令知晓。”
“这要如何是好?”傅良澜攥紧了椅背,她轻声呢喃着,隔了许久,才深深吸了口气,对着秘书开口;“再去打探,务必要将傅家的消息打听出来。”
“是。”秘书刚要离开,就听傅良澜又是喊住了他;“等等!”
“夫人还有何吩咐?”
“给梁建成拍一份电报。”傅良澜声音沙哑。
“夫人要发电报给梁建成?”秘书有些讶异,“不知夫人要在电报上说些什么?”
傅良澜眸底晶亮,她动了动唇,与秘书缓缓吐出了一段话来。
江南,金陵,夜。
“司令,傅镇涛已经找到了。”侍卫长走进行辕,向着梁建成行了一个军礼。
“在哪找到的?”梁建成从墙壁上挂着的巨大的战事地图面前转过身子,向着身后问道。
“傅镇涛这老贼带了一支警卫队,撇下了一家老小,正往码头边跑,还妄想着乘船跑去江北,被咱们埋伏在那里的人捉了个正着。”
梁建成闻言,淡淡勾唇,与侍卫长道;“你们把他押在了哪?”
“回司令,傅镇涛和傅家老小眼下都是关在了傅家花园里,您要不要去看看?”
“让他们备车。”梁建成声线平稳,取下了军装,刚要出门,就见屋外走进来一个侍从,双手将一封电报呈在了自己面前。
“司令,这是刚才从江北发来的电报,还请您过目。”
“江北?”梁建成微微皱眉,从侍从手中将电报接过,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司令,江北那边说了什么?”侍卫长见梁建成许久没有吭声,忍不住问道。
梁建成笑了笑,将那电报随手攥成了一团,“傅良澜胆子倒不小,居然要和我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