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白楚熤走远了,荣长宁才跪在地上朝荣川拜了再拜:“那父亲就叫院里的人来问话吧。也不用太过麻烦,刚不是说有个砸坏了砚台就被我罚跪的婆子?是哪个?我怎么不记得我院子里有这个人?小冬,你记得吗?”
小冬上前半步垂头说到:“小姐,是先前您从外面带回来的林婆子。难怪小姐不记得,已经小半月不见人影了,我曾问过几次,说是被岑姑姑叫去小厨房做活了。”
“难怪啊。”荣长宁问着地上的人:“你为何把我近身伺候的人,叫去厨房?谁给你的胆子?嗯?”
说到林婆子,岑姑姑一抬眼:“奴婢为何将人叫去厨房,难道二小姐不清楚吗?难道我要眼睁睁的看着人被二小姐活脱脱折磨死吗?”
“如此说来,我倒是十恶不赦了,所以那婆子现在在哪?叫出来给我瞧瞧。”
听到荣长宁要叫林婆子,岑姑姑心里揣测着荣长宁是想拿林家岭西的茶庄和老宅相要挟,于是赶紧爬到荣川面前:“侯爷!奴婢还有一事未禀!二小姐从外带回来的林婆子是岭西人,她被二小姐罚跪重伤时同我说,二小姐命人找到林氏旧宅握在手里,要挟她以命栽赃麓笠院,如若不然,便将她家老子改成烟花之地供人享乐,就连家中祠堂也要改成……奴婢说不出口。”
“什么?”徐姨娘听到这句话,大吃一惊的模样:“怎么会?长宁怎么会这么对我?”
荣长宁也是懒得看她装模作样,冷笑了下:“瞧瞧,这话说出来姨娘都不信呢。不过你一盆脏水泼过来我死也要死个明白,人在哪,叫出来问问吧。父亲觉得可还妥帖?”
荣川眼中略有疲态,只能点了点头。人尽等在绾清院前的堂屋,终于等到许久不见的林姑姑从院后走过来。
她恭敬的跪在荣川面前:“奴婢见过侯爷。”
荣川一抬手示意荣长宁:“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荣长宁垂眼掸了掸衣袖上的褶皱才起身问到:“林姑姑,我且问你,先前我是否罚你跪在绾清院?”
“小姐贵人多忘事。”林姑姑毫不避讳的冷笑了下:“小姐莫不是忘记了我的腿上的伤还不曾好利索,你便叫我跪去大雨里的事?现在伤疤都还在。拜荣二小姐你所赐,这双腿也差点废了。”
“有人说,我设计要挟你以命栽赃麓笠院,可有此事?”
徐姨娘和跪在地上的岑姑姑巴巴的等着林婆子的回答,只要她点头坐实荣长宁为人暴虐心术不正视人命为儿戏,这事便算大功告成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人心总是难以揣测的,林婆子大声的告诉荣川:“没有。”
“没有?!你亲口告诉我的!”岑姑姑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反问,林姑姑却反咬一口:“我是不受二小姐待见,这件事绾清院人尽皆知。二小姐经常罚我,但我也是认罚的。你却一直趁机围前围后对我一个老婆子嘘寒问暖,鼓动我投奔麓笠攀诬二小姐。这个院子里我不受二小姐待见便没有靠山,你偏又是管事的,我哪敢不从?只得佯装答应。”
荣长宁像是早就预想到一切似的,点头说到:“原来是这样……有人可是说过呢,今日在这院子里说了谎,便自刎于此。”
地上的岑姑姑却慌了,她可是才发过毒誓!徐姨娘迟迟不开口,自己怎么敌得过这样的一群人?
她跪在地上想了想,突然回身抓住林姑姑:“你说谎!”
“我没说谎。”
“你先前根本不是这么说的!”
“那我是怎么说的?”
“你说二小姐逼你用苦肉计接近麓笠院在以命栽赃麓笠院,你家老宅就在二小姐手里攥着,你不得不求我,叫我带你去麓笠院见……”
‘徐姨娘’三个字呼之欲出,岑姑姑这才醒悟,林婆子是在故意激自己。
而荣长宁也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就是想将徐姨娘扯进这泥汤子里。岑姑姑与麓笠院勾结,那她说的话便不足为信了。
徐姨娘怎么也想不到答应好好的林婆子,竟在这节骨眼上反插自己一刀,再不能安若磐石一般的干站着:“你个下贱奴婢,竟敢在侯府搬弄是非?我可不曾见过你!你家什么老宅我根本不知道!”
“姨娘这话说的,就像我知道似的。”荣长宁不紧不慢的说到:“姨娘管家,自去门房那里问问谁院子里的人出了远门去过岭西就是了。不过阖府的人都由姨娘管着,区区一个门房,想在册子上添几笔划掉几笔又算什么难事呢?”
事请到了这还不算完,林婆子一张一张的捡起散在地上没来得及收拾的纸张,捧在手里望向荣川:“若非逼不得已,谁会忘恩悖主?岑姑姑此言不假。奴婢斗胆问一句,侯爷可曾觉得这些人口径如此一致,实在出奇?背后到底有何隐情?若是二小姐真的十恶不赦无所不用其极,他们在侯府嫡女面前岂不正如蝼蚁一般?他们怎么就敢笃定,这次侯爷一定会重罚二小姐?就不怕二小姐秋后算账?”
“是啊父亲。”荣苓也不肯退让的逼问:“就不查查这背后到底有何隐情?亦或是按照父亲先前说的,拉到祠堂请出家法拷打一番,说不准会问出些眉目呢。”
想想刚才白楚熤步步紧逼,一副就算撕破脸都不能叫荣长宁受半点委屈的样子,此刻他就坐在前堂明里说等下要见荣长宁,叫荣川想要了事都不得行。
可荣川的心里也着实厌烦,这么些年,侯府的后院就不曾平静过。永禄公主在时,即便两人不睦,永禄公主也还是能多有忍让,徐姨娘也能毕恭毕敬。可自打她撒手人寰,这后院就不得安宁了。
每到这样的时候荣川总是怀念发妻,至少她在,自己能得几分安静。但荣川永远不知道,永禄公主在的时候为了她做过多少隐忍。
也不知道因为些什么,荣长宁和徐云翘两人就是水火不容明争暗斗,原本想着等到两个女儿出嫁会好些,可眼下里瞧,这三年实在太过漫长。
无奈,荣川只能叫过杨管家:“去把这些人都叫来。”
杨管家只去叫人,徐姨娘心里开始惴惴不安,因为荣长宁的脸上丝毫不见波澜神色笃定,像是已经料定结果似的。亦或是自己想多了,这个时候荣长宁凭着一个林婆子翻不出什么花样。
被杨管家从院后带过来的那些丫鬟一个个低头垂眼,看不出来此刻他们是否惧怕谁,老老实实排成一排跪在不远处的烈阳下。
人都等着荣川问那些下人的话。徐姨娘却迫不及待的指着案桌上的供词抢先问了出来:“你们的供词可都属实?”
跪在地上的人谁也不敢先说话,于是荣川随手点了一个:“你说。”
杨管家走到被点到头上的丫鬟面前,看到杨管家的鞋尖,小丫鬟叩着头不敢抬起来:“是……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杨管家追着问了句:“如若所言有虚该当如何?”
“若是所言有虚……”荣长宁抢着说到:“直接送去北塞军营。我听将军说,军营里紧缺洗衣做饭的,更缺女人。”
林姑姑猝然转头对地上的人喊道:“你们还要为别人卖命吗?”
那些十多岁的小丫头本就禁不住吓,先是被荣长宁吓了一遭,又被林姑姑突然的一声吓得抖了三抖。
林姑姑抬起手指着院后的方向:“可都见了?!被活活打死便是忠于麓笠院的下场!”
徐姨娘赶紧喊道:“你住口!”
“你住口!”谁都不曾想到林婆子胆大到竟敢怒目呵斥徐姨娘:“你以为你在侯府后院一手遮天,我便能与你为虎作伥?!偏是我孑然一身不畏生死,别管是你还是二小姐,都别想叫我违心做事!”
“你……”
一个丫头领着头说到:“冬月的时候,咱们下人房中的炭火从未足数过。更别提烧暖水干活。”
旁边随即有了附和:“例银也是说扣就扣了。”
荣长宁瞥了一眼刚说话的丫鬟,只嘱咐到:“小冬,去柜子里拿入库账册,还有下人的例银账册。”
“是。”小冬应了声回去取账本,上面勾勾画画都是林婆子暗地里标出来的糊涂账,打眼看上去没什么,实则经不起推敲。
荣长宁接过小冬手里的账册放到案边上:“母亲去了以后,我院子里原本的账房也因为克扣下人例银被赶出去了,后来的,也是徐姨娘找的,父亲叫杨管家连着我手上的帐和府上的帐一块看就看出端倪了。”
荣川看着眼前账册迟迟没有动静,他早就知徐云翘在背后动的手脚,后来圣上给长宁赐婚徐云翘倒是也不敢太过分,荣川以为荣长宁从不提及,是因为不愿意搅得家宅不宁,哪曾想过她都一笔一笔的记着,还等到这个时候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