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媚这次是偷偷潜进来的，但她也并不打算彻底掩盖自己的踪迹，该露出来还是要露出来。

于是她便突然出现在一位女婢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可知雯华公主此时在何处？”

至于她为何不问后厢房在哪里，过了这么长时间自然是没有再问的必要了。

反正沈襄其实也不算难见，她抽空再来一趟便是。

这样想着，她便听面前女婢十分乖巧地回道：“大小姐此时应当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沿着这条路走，待看到最精致的建筑便是。”

姜媚听罢，右手手指一弹，一滴药水便进了那女婢的唇间，那女婢先是意识模糊了片刻，等再清醒过来已然将刚刚的事情忘却了。

而原本在她面前站着的姜媚，此时早已顺着她指的路找到了常雯华的住所。

她直到走到这附近才觉出熟悉来，于是便忍不住感叹一声这宰相府占地面积之大，建筑之多，还有路线设计之曲折，让原本方向感还不错的她都觉得在这其中找出正确的路着实有些吃力。

常雯华此时已经保养得差不多了，她刚刚洗去身上的一身脂膏，此时穿着一身轻薄的衣服斜卧在小榻上小憩，伸着一只手让女婢为她在指甲上涂着花汁。

她面前摆着两盆冰鉴，身旁还有两人为她打扇，看上去享受极了。

而姜媚也正好立在了房门之外，常雯华所在的位置靠近一扇开着的小窗，而正是后者偶然地一个转头，便在窗外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那一瞬间，她其实是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待眨了眨眼后，姜媚的身影却依旧立在窗外。

待大脑反应过来这件事后，常雯华原本红润的脸瞬间有些僵硬，她动作有些大，教原本在为她涂着指甲的女婢将花汁涂在了手指上，那女婢几乎是瞬间便跪了下来，而她原本应该得到一顿惩罚，但今日的情况却有些不同。

原本应该发怒的常雯华一反常态，只是突然便站起身来，扶着小榻的扶手看向窗外。

“……国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脸色很明显变了，但语气还算镇定。

“我来主要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姜媚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只一身青衫，便让人感到如雾一般缥缈虚幻，而这样的人说出口的话却让常雯华心中猛地一跳，顿时觉出几分不安来。

“我已向皇帝讨要了你，哦，还有你的一位仆人，”姜媚补充了一句，“届时你们会随我离开京城，记得尽量先提前准备着。”

她满意地看着常雯华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化作一片扭曲般的平静：“国师来只是为了说这话么，那雯华便在此恭送国师了。”

这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姜媚有些失笑，但她也只是点了点头道：“你我二人有缘分，你放心，我也并不会害你。”

可叫她离开京城便是害她！

常雯华几乎要抓狂了，但无论她心中有多崩溃，脸上也还维持着那个表情，只是看着姜媚说完这句话后，如同一片烟雾一般消失不见了。

屋内的其他人自然将这突然出现的女人以及她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房间里重新恢复了一片安静，他们却将头扎了下去。

“……今日的事，若是我在外面听到哪怕一点风言碎语，我便割了你们的舌头，打发你们进窑子，”常雯华一边磨着牙一边说道，“服侍我穿衣。我要去母亲那里。”

姜媚离开后自然是不管宰相府里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晃晃悠悠地回了乘风殿，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声音。

这么大的架势当然是皇帝来了。

她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衣摆，待皇帝沉默着坐在她对面后先是为他倒了一杯茶。

皇帝见状，也只是默不作声地端起瓷杯，微微抿了一口，随后便终于开口：“国师非走不可么？”

“陛下想通了么？”姜媚一听他说这句话，便已经知晓了皇帝思考一晚思考出了个什么结论，“京城风土人情很是不错，无奈却不是我久待之地。”

“若是陛下不舍，我这里还有一丹方，”姜媚从袖中抽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放在桌上，“长期服用可固本培元，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皇帝听罢，先是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待看到那折的方方正正的丹方后却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道：“雯华这孩子也是朕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幼时便十分娇蛮，因为是女子，便养得娇纵了些，国师与她出门在外可千万要多多担待，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他对这亲外甥女其实是没有什么亲情可言的，但常雯华毕竟是从小在他眼前晃到大的，养一只猫狗养这么多年也能生出点感情来，皇帝生性猜忌却并非无情，此时便也稍微嘱咐了几句。

但这其中有多少真情实意，却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反正姜媚是不清楚的，而她也只是点了点头，道：“陛下的话我自然会记在心中。”

“只是还有一事，”姜媚想起昨天遇到的常默，便重新开口了：“我欲收一少年做弟子，还请陛下开口恩准。”

“嗯？是何人竟叫国师亲自开口？”皇帝把眼睛一眯，随口问道。

“亦是宰相府的人，”姜媚这样说道，“宰相府中有一人名叫常默，与我有师徒缘分，因此想向陛下将他讨过来……”

她简单说了一下常默的情况，便见皇帝突然怒拍了一下桌子，将杯中的茶水都震出来了一些。

“常珹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让一个身份低贱的婢女生下自己的血脉！”皇帝没想到长公主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了此等委屈，登时便勃然大怒。

“陛下还是先消消气，”姜媚道，“这件事的过错只在大人身上，同一个孩子确实没有什么关系的，常默也只是无辜之人，还望莫要迁怒于他。”

皇帝想了想，倒是压下了怒气，张口便同意了此事。

姜媚轻易便得了一张圣旨，此时看向皇帝的眼神都温和上不少。

得亏她拿了一张丹方出来，要不然这皇帝说不定还得在暗地里干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