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
一身喜服的男子靠在塌上,双目紧闭,一双上挑的剑眉没有新婚的柔情蜜意,反而眉眼间有挥之不去的疲惫。
在越来越压低的黑云中突然亮起一道光,轰鸣和雨珠随后而至,水汽带着泥土的味道溅进窗户里,刚从外面碰壁,眼角带着青色的小厮擦擦眼泪赶紧过来关好,“少爷,您怎么也不关窗啊。”
戚凛睁眼,像是没看到自小服侍自己长大的小厮眼角多出来的青紫,淡淡道:“连老天都为奶奶哭了,那群人却一滴泪也没流。”
这几日家中巨变,短短十几天却将过去十几年从未经历的人情冷漠统统经历了一番,但他现在说起,却是一片平淡。
阿喜手一松,窗户又松开一个小缝,风从外面吹来。
“我曾经以为穿上这身衣服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可现在,”戚凛握紧拳头,“我恨不得没穿这身衣服。”
“……少爷。”
阿喜颤抖的声音也让戚凛鼻子发酸,他伸手捏了捏鼻梁,努力让自己更平淡一点,“你不要……”
“不是,少爷啊!外面,外面——”
难道主夫竟然将后院也封锁了吗,戚凛心中一凛,连忙来到窗前,这一看却让他惊得差点平地摔倒。
戚修能没有试图往正门,不用想都知道正门一样被守着,但好在戚凛后院有一棵大树,能直通隔壁的叶府,叶府在多年前衰败后就一直空着,就算叶芍回来也没有再启用,一路顺通无阻。
当然,私自进被封的宅子是犯法的,但是戚修能不怕,他现在心里憋着好大的气,犯法又如何,难道大哥还会报官吗?
戚修能几下爬到大树顶端,然后一鼓作气跳下来,对站在院内等着他的人唤了一句,“大哥。”
戚凛快被他吓死了,但戚修能反客为主抓着他的手就往打开的窗户里爬,一边爬一边还催戚凛,“大哥也是从这里爬过来的吧,快点。”
??的确戚凛没从阁楼正门出去,但那是他知道谢枚枚派人盯着,但戚修能……
心情复杂跟着上了阁楼,小厮已经泡好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戚凛双手微颤的抱着茶杯,才缓和了下难以置信的心情。
没有解释自己去了哪,戚修能单刀直入,“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本来担心终于放下的戚凛再一次沉下脸来,短暂的沉默后,将这些天发生的事简短的说给戚修能听。
那天戚修能逃走,不知道是谁去和老夫人说了,本就年迈的老夫人强撑着也要出来找人,但不知道怎么地摔了一跤,当时就躺在地上起不来。
“我没看到当时的场景,但是常九看到了,他说奶奶突然就倒下去了。”
看着脸色煞白的戚修能,戚凛再次强调,“不是你的错,奶奶本身身体就不好,不是那天也会是其他时候,这件事是个意外。”
戚修能手指在微微颤抖,“是我害的奶奶……”
知道弟弟一时半会听不进去,自己也不是一样看不开吗?戚凛叹了口气,决定继续往下说:“奶奶当时就不好了,没过几天,就去了。”
戚凛抓紧了胸口的衣服。
老夫人一死,主夫谢枚枚便迅速掌握了全家事务。
????当初偏向老夫人的四娘还有二爹全都倒戈了谢枚枚,对外搜索戚修能,并将戚凛看守起来,同时要求将戚凛嫁出去,很快要价很高将戚凛卖给了一个有特殊癖好的六十岁的商人,要求三日内出嫁。
戚修能看着戚凛身上的喜服,慌乱的站起身:“大哥,你真的要嫁人吗?”
戚凛苦笑着摇头,“阿喜帮我,找机会将这件事告诉了叶芍,她便上门给了谢枚枚三倍的聘礼,换和她十日后成亲。能让我守过奶奶的七日丧。”
而七日已经过去,戚凛出嫁的日子便是明天。
戚修能昏昏的坐下来,一番谈话下来让他心中百感交集,不光是奶奶死后众人露出的丑恶嘴脸,还有戚凛明显并不高兴的脸。
“对不起大哥……”你肯定不是想要这样一场婚礼的。
戚凛抿着嘴,伸手弹了他的脑门一下,“嫁的人是叶芍还怕我受欺负么?你也看到那些人是什么货色,配让我跪下敬茶?”
得到安慰,戚修能勉勉强强勾了勾唇角。
戚凛长叹一声,“倒是你,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戚家是回不了了,认识的其他家也不能去,戚凛自己要去叶芍家,难道要让叶芍再次出手收留戚凛吗?
这件事戚修能倒是有想法,最后翻出窗子的时候,戚修能转头对戚凛说:“大哥,不要担心我,你尽管安心出嫁,等你喜轿出街的时候我会在一旁看着的。”
戚修能随后就继续按着原路离开了,戚凛没有拦住,只能紧紧扶着窗沿,目送戚修能离开。
自己从此命运也如浮萍,希望弟弟能好些呀……
苏芷在接到叶芍折子的时候还有点意外,“这么快成亲,时间够吗?”
站在堂下的叶芍表情苦涩,牵强的提了提嘴角,“有些朋友帮我,还有阿凛说不需要那样隆重。”
苏芷敏锐的感知到下属低落的心情,将签好字的折子放在一边,“可是家中出了事?戚凛和你使小脾气了?”
要是那样就好了。叶芍叹气,没有将这件事和大皇女说,而是转为说:“戚老夫人去世后,戚凛一直很伤心。”
苏芷是知道戚老夫人死讯的,在当天留在烧饼店的暗卫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她,并且还将戚家准备将戚凛嫁给一个阴毒老妇的消息告诉了她。要不是她的暗卫,阿喜恐怕不能到达叶芍身边。
但这些事不必要和叶芍说,有的时候自己发现更会刻骨铭心。
倒是小兔子怎么样,他那么喜欢奶奶,这些天该哭坏了吧。
想到戚修能会伤心的一个人静静流泪,苏芷便心里揪着似的疼,这个世上苏芷在意的人很少,戚修能是最特别的一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深刻的感情,对他的思念一天比一天更深,但平时都压抑着。永远都要漫不经心的笑,这是她的习惯,也是她的悲哀。
手指在一份名册上犹豫了好一会,苏芷终于下定决心拿起。
“招戚青次子,戚修能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