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外面的那些谈话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她喝了一些水,静静地作坐了片刻,见外面的那些谈话仍然没有结束的意思,方才起身,在这间休息室里慢慢转了转。
傅云深虽出身军阀世家,又贵为江北总司令,可生活上却并无丝毫骄奢的习性,单从他这一间休息室里就能看出来,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单,除了必要的用品之外,再无多余的东西。
其实不止是这一间休息室,就连在官邸,他的书房与平日里休息的睡房也是十分简单的,并无任何华贵的装饰,沈新桐曾听府里的一些老人儿说过,官邸里但凡一些名贵的东西,十有八九全是傅老帅在世时修葺或置办的,除了在他们结婚时,傅云深曾一掷千金,举办了那一场另世人瞩目的婚礼,并花了大手笔于沈家下聘,除此之外,傅云深的个人生活却可以说是十分简朴的,他既不酗酒,也不赌博,不抽大烟,更不曾沉溺女色,诸如捧戏子,养舞女,玩艳星之类的事,更是绝无仅有,这倒不是沈新桐嫁给他以后才晓得的,而是之前,在她还没有嫁给他的时候,她便曾听世人说过,比起傅老帅当年的奢靡,傅云深却完全不似傅老帅的作风,傅老帅当年就连出去打仗,也都是要私下里开小灶的,此外还要上两个姨娘随侍在左右,而傅云深却向来是士兵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世人每逢说起来,也都是啧啧称奇。
沈新桐心里正胡思乱想着,她的眼睛看向书架,就见那上面有许多书籍,经史子集,各种儒家经典应有尽有,此外,竟还有数本英文原版名著,她看在眼里,心里只觉得有些惊讶,她不知这些事谁的书,若说是傅云深的,他每日里那样繁忙,又哪有空闲看书呢?可若说不是他的书,在他的休息室里,又有谁的书能放进来?
沈新桐随手取下了一本,心中只觉得这些书不过是傅云深的手下摆在书架上,做做样子罢了。
可当她将那书打开,就见上面竟有人留下了批注,那字迹潇洒,苍劲有力,宛如龙飞凤舞一般,一看就知其绝非出自文人之手,文人的字大多俊秀有余,而苍劲不足,但这些书籍上的字迹,却是力透纸背,宛如一场刀光剑影一般,所言之处更是直抵要害,足以可见批注之人见地不凡。
沈新桐虽出身寒门,但父母却极为重视儿女的教育,是以沈新桐自幼便跟随塾师启蒙,考进女中后,她的成绩也一直是名列前茅,对于这些书籍上的批注,她虽看的有些吃力,可稍加揣摩,便能明白个八九分,待回过味来,倒是不由自主的对那批注之人生出几分仰慕,只觉其学识渊博,让人心生敬意。
再看下去,沈新桐却惊觉那批注的字迹有些眼熟,依稀在哪里见过,她在脑海中细细回想着,蓦然,脑中灵光一闪,沈新桐想起自己与傅云深结婚的那一天,签婚书时,她看着男人曾在婚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字迹便如同这些书籍上的批注,一样的凌厉有力,如同他的人一般,英气潇洒。
莫非,这些批注皆出于傅云深之手?
沈新桐的脸色微微变了,她的心跳的快了起来,她攥着那些书,怔怔的看着上面的字迹,只觉不敢相信。
他只是一个军阀,而在世人的想象当中,军阀,向来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也是粗鄙不堪的,而傅云深……
沈新桐想出了神,直到身后有推门的声音传来,她才蓦然一惊,从那一片震惊中回过了神来。
沈新桐回头看去,就见是傅云深大步走了进来,男人眉目温和,只上前环住她的身子,与她温声道了句:“等急了?”
说完,傅云深看见她手里的书,男人挑了挑眉,与她道了句:“在看书?”
“这些,都是你的书吗?”沈新桐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错,”傅云深点了点头,“都是些闲书罢了。”
“那这些字,都是你写的吗?”沈新桐又是问了一句。
傅云深从她手中将那本书拿过,随手翻了翻,看着自己的那些字迹,男人眼底浮起几分无奈,一笑置之。
“你还没告诉我,这些……是你写的吗?”沈新桐见他不说话,仍是问道。
“是我写的,”傅云深点了点头,向着她看去,“让你看笑话了。”
虽然方才沈新桐已经猜到这些字出自傅云深之手,可此时听他亲自告诉自己,她的心还是震颤了一下,她从未想过,傅云深竟会是这样一个……允文允武般的人物。
她想起傅云深之前曾在东洋留学,念及此,她便是轻声问了一句:“我听别人说过,你以前,在国外留学过,是不是?”
“是。”傅云深看着她的眼睛,与她微微颔首。
“你学的,是文学吗?”沈新桐问。
“学文学做什么?”傅云深淡淡笑了,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妻子说道:“我曾在东洋学医,我曾经……立志要做一个医生。”
沈新桐闻言,眼眸中便是浮起一丝愕然之色,她从未想过,傅云深曾经学过医,更不曾想过,他曾经想要做一个医生。
“在东洋的时候,我手里握的是手术刀,可现在……”傅云深说到这,眸心有一丝苦笑,“我手里握的只有枪。”
说完,男人看了一眼自己的修长的手指,低声言了句:“原本是一双救人的手,如今,却变成了杀人的手。”
沈新桐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抹无奈,也看出了一份怅然。
说到这,傅云深闭了闭眼眸,将所有的情绪掩下,他牵起沈新桐的手,与她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沈新桐轻声应了一句,看着傅云深向着自己伸出手,她怔了怔,终是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男人的手心。
两人向着门口走去,经过书架拐角处时,沈新桐却看见了那里摆着一个保险箱。
看着那个保险箱,沈新林的话又一次闯进了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