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
李公馆。
李远清进屋后,就见纪鹏正在整理行装。
她看在眼里,脸色顿时微微变了,她看着男人的背影,道:“你在做什么?”
纪鹏早已听见了她的轮椅声,晓得她进了自己的屋子,可他却并未回头,只将自己的衣服一一放在箱中,言了句:“去北阳。”
李远清眸心微紧,“你与我才刚成婚,你就要走?”
纪鹏转过身,他的眼瞳静静地向着李远清看去,与她道:“这是你父亲的意思。”
李远清知道,在她与纪鹏结婚后,父亲便是一手提携,力排众议,将纪鹏拉进了内阁,如今北阳战事已经打响,纪鹏此番前往北阳,便是等同于代表政府。
可念起傅云深夫妇如今也身在北阳,一想起纪鹏这一去,便极可能与沈新桐碰面,李远清不由自主的握住了手中的轮椅,她看着纪鹏的眼睛,与他道:“你要去也可以,我与你一起去。”
纪鹏闻言,当下便是皱起了眉头,与她斥道:“你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李远清当即开口,她看着纪鹏的面庞,因着激动,她的脸上浮起了一抹不健康的潮红,声音中更是透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你不要忘了,我现在是你的妻子,丈夫要出门,做妻子不能一道去吗?”
语毕,李远清眼底有一抹犀利闪过,又道:“就连傅司令前往北阳督战都带上了他的夫人,你带着我去,又有何不可?”
纪鹏闭了闭眼眸,将所有的情绪全都压下,他不再去看李远清,只撂下了一句:“随你。”说完,便又是重新收拾起了行李。
见纪鹏如此,李远清只觉所有的力气都好似打在了棉花上一般,她盯着男人的背影,不知是从何而来的一种绝望与愤怒,让她豁然上前,将男人的行李全都挥在了地上,她的眼中蕴着恨意,只与他道:“纪鹏,你我结婚至今,你一直睡在这间客房,你连碰都不曾碰我一下,平日里你也是连一个字也不想和我多说,你不要忘了,你能有今时今日,你靠的是谁?”
纪鹏听着她的话,黑眸中倏然沉了下去,他一语不发,只看着李远清的眼睛,相比李远清的愤怒与不甘,他简直平静的可怕。
他什么也没说,地上的行李也不曾去收拾,便是大步离开了客房。
“纪鹏?纪鹏!”李远清转着轮椅,一路追出了客房,就见纪鹏大步下了楼梯,颀长的身影一路穿过客厅,离开了别墅。
李远清抓住楼梯上的扶手,她看着男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的视线,她的眼中有凄楚与哀伤划过,最终,却只剩下了恨,无边的恨。
“沈新桐……”李远清低哑着嗓子,唤出了这个名字,这个一直盘旋在丈夫心间上的名字。
她攥紧了手指,念起纪鹏对自己的种种冷落,只恨得暗暗咬紧了牙齿。
北阳城外,江北军行辕。
沈新桐正在择着一篮子野菜,打算一会儿为傅云深煨一锅野菜粥,这种粥虽是清淡,却滋味绵长,清热消火是最好不过的。
她正细细的摘着菜,就听远处炮火轰鸣,刚听到那炮声,沈新桐的心便是一紧,她不知前线的情形,这一场仗已是持续了数日,双方各有死伤,那傅天南是极是顽强,想来是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沈新桐平日里虽都是呆在后院,可也隐约听得侍从们说起,江东那边也是出兵,向着江北打了过来,只被守军暂时挡住,而见此情形,之前刚刚弹压下去的革命军又大有死灰复燃之势,江北的情形眼下已是严峻到了极点。
沈新桐压下心中的忧虑,只将心神都是放在眼前的这一篮野菜上,她择好菜,只拎着篮子向着厨房走去,路过月洞门时,就听两个侍从在那里说话,她无意偷听,可两人的谈话却还是随风传进了耳朵,第一句便是让她的脚步停在了那里。
“你听说没,幕僚长和参谋长又是和司令商议起了与江南联姻的事。”那侍从抽着烟,给身边一块当值的侍从也递了一根,开口道。
另一个侍从闻言,先是燃起了烟,抽了一口才道:“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你说眼下这情势这样危急,北阳,江东,革命军,三方人马和咱们作对,就算是司令有三头六臂,他也应付不来啊。”
“话可不能这样说,只要司令娶了江南的大小姐,这江南就成了咱们兄弟,那顾少帅还能看着江东来找咱们麻烦?就算他不帮着咱们打江东,可这南北一旦结了姻亲,大家就就是一家人,那顾远霆就算再心狠手辣,看在他亲妹子的份上,他也不能落井下石不是?”
闻言,侍从就是一记苦笑,叹道:“这北阳,江东,革命军已经够咱们焦头烂额的了,若是江南的顾少帅再掺和进来,那……”
“所以说,眼下对咱们江北最有利的事儿,便是和江南联姻,一旦司令娶了顾小姐,这些便都不是事儿。”
“可司令这般爱重夫人,他又怎么可能抛弃夫人另娶?”那侍从斟酌着开口。
“你是忘了不成?司令和夫人早已经离了婚,还登了报纸,这说得好听,咱们现在还喊她一声夫人,若是说的不好听……”那侍从说到这便不曾再继续说下去,只和另一个侍从咧嘴一笑,彼此却都是心照不宣。
沈新桐的身在隐在月洞门口,两人的谈话尽数落在了她的耳里,她的心砰砰跳着,握着篮子的手只起了一层冷汗,她的脸色苍白,胸口处又是泛起了一股恶心,她抚着自己的胸口,待那一阵恶心退去后,才慢慢离开。
一整天,她都是恍惚的,直到晚上,傅云深回来了。
听到他的脚步声,沈新桐眸心微微一动,她抬起头,就见他从外面走了进来。
灯光下,他的眉宇间仍是英气而坚毅的,唯有眼底却是蕴着几分倦意,沈新桐刚看着,心就是疼了起来。
“回来了?”她轻声开口,将盖在餐盘上的碗取下,露出了里面依然温热着的菜肴。
傅云深在她身边坐下,看着那一桌菜,便是微微笑道:“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沈新桐也是弯了弯唇,为他盛了一碗熬得糯糯的野菜粥,摆在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