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新桐回来,张大娘便是从里屋迎了出来,沈新桐见着她,便是微微笑了笑,取出了两枚鹰洋递到了张大娘面前,道:“大娘,这个月的房租钱。”
张大娘将鹰洋接过,只招呼着沈新桐进屋,一面麻利儿的端来了一碗排骨汤,与之道:“趁热喝些,晌午刚炖的,对身子好。”
“多谢大娘。”沈新桐念起孩子,倒也不曾推辞,她如今的落脚处在城南的一座民房中,东家夫妇两人,子女俱是在外读书,家里的房子住不完,便是租了出去,沈新桐那日在报纸上瞧见了招租的告示,便是一路寻了过来,见她怀了孩子,张家夫妇原先并不想将房子租给她,可见她孤苦伶仃的样子,倒也着实可怜,便是留下了她,将一楼那间朝南的厢房租给了她住,只让沈新桐十分感激。
见她小口的喝着汤,张大娘道:“我说沈姑娘,你这次出去,打听到你先生的消息没?”
听着张大娘的话,沈新桐握着汤碗的手便是微微一顿,她的眼睫颤了颤,只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没有。”
闻言,张大娘便是叹了口气,“你这怀着孩子,孤苦伶仃的,可要如何是好。”
沈新桐将碗搁下,她向着张大娘看去,道:“大娘,您再留我多住些日子,等到了产期,我会想法搬出去的。”
沈新桐晓得,这与人家非亲非故的,自是不能在人家家里生孩子的,不然,可不是让主人家沾上了晦气?
“大娘不是这个意思,”张大娘拍了拍沈新桐的手,道:“你且安心住着,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你能往哪去?这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张大娘说着,便是起身去了灶房里忙活,沈新桐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自己隆起的小腹,只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她虽然身在金陵,却一直不曾与父母兄长联系,沈新林自是不必说的,就连父母……她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容得下这个孩子。又或许,傅云深的人也会留意着沈家人的动静,如此,她便更不敢和他们联系了。
她哪里也不敢去,除了必要的出门之外,每日里便都是待在这处小小的民宅里,安安静静的为孩子准备些小衣裳,她的金条还有六根,自己也盘算了下,估摸着是可以在这一片买下一间小院子的,等置办了家什后,还会有些盈余,沈新桐打定了主意,便是托了张大娘帮着自己打听,想着能用几根金条,在巷子里盘下一座小宅院,在孩子出生前可以搬了过去。
至于娘两以后的生活,沈新桐倒不曾想的太远,只盼着能将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就像张大娘的那一句话般,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这一日,沈新桐起来的稍微有些迟,这阵子许是孩子又长大了些,肚子只沉甸甸的压着她,就连睡觉也不踏实,这一晚,沈新桐直到天色将亮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等起来一瞧,就见张大娘已是将早饭为她准备好了,有米粥和馒头,此外还有一个水煮鸡蛋,和一盘子小菜,干干净净的摆在案头,见她从屋里出来,张大娘便是招呼道:“起来了?快来吃吧,还热着。”
沈新桐向着张大娘道过谢,见张家夫妇两人今日穿的都是十分整洁,张先生一系长衫,张太太则是穿了一身七八成新的旗袍,还十分用心的盘了头发,沈新桐瞧着,便是微笑道:“张大娘,您和大叔这是要去哪?”
张大娘闻言就是随口说道:“今儿是江北的傅司令迎娶咱们顾家大小姐的喜日子,我和你叔也想着去凑凑热闹。”
沈新桐听着张大娘的话,脸色便是一白,握着筷子的手也是忍不住的颤了颤。
张大娘不曾留意到沈新桐的失态,只拿起了自己的布包,临走前又是叮嘱了一句:“你大着肚子,可不要出去,今天外面乱的很哩,省的磕着碰着的。”
张大娘说完,便是与丈夫一道匆匆出了门,沈新桐待夫妇两走后,才慢慢的回过来神,她望着眼前的早饭,念起腹中的胎儿,只剥开了一只鸡蛋,努力的想要逼迫自己咽下去,却只噎的自己落下了泪来,她不敢伤心,更不敢痛苦,唯恐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她强忍着泪,只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将那一个鸡蛋咽进肚子,喝下了米粥。
顾家大宅。
“小姐今天真美,等待会儿傅司令看见了,可是要被迷死了。”芝兰立在顾远霜身后,望着镜中那身穿婚纱,盘起长发的女子,由衷的赞叹道。
顾远霜闻言,便是嫣然一笑,她的肌肤宛如百合般洁白娇嫩,极精致的五官上,一双眼眸璀璨如星,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芝兰的话音刚落,顾家的女眷便是纷纷涌了进来,皆是顾家的几个已出嫁的小姐,待瞧见顾远霜的新娘装扮后,诸人皆是眼前一亮,七嘴八舌的称赞起来,直到礼官在外喊了一声“吉时到!”众人方才手忙脚乱的为顾远霜戴上了头纱,顾远霜离开了自己的卧房,先是去给祖母磕头,而后又是去了顾远霆与林晗雪的院子,刚踏进大厅,就见兄嫂已是齐齐在那里等着自己。
顾远霜上前,刚要按着礼节向着长兄跪下,顾远霆却是上前一步,扶住了妹妹的身子。
“哥哥。”顾远霜看着兄长的眼睛,唤了一声。
顾远霆望着眼前的妹妹,只伸出手去,顾远霜见着,还以为他会像儿时那般来拍自己的头顶,不料,他却只是十分轻柔的抚了抚她的发顶。
便是兄长这样的一个举动,只让顾远霜的眼圈顿时红了起来,她看着面前的兄长,自己也晓得结婚后她就要跟随傅云深去东北了,念及此,顾远霜心底一酸,只扑进了顾远霆的怀里,哽咽着说了句:“哥哥,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嫁给了自己心爱的人。
“和哥不用说谢,”顾远霆拍了拍她的后背,为她拭去了腮边的泪珠,他微微一笑,和她吐出了两个字:“去吧。”
顾远霜忍着心中的酸楚,道别兄嫂后,便是坐上了汽车,向着礼堂赶去。
她与傅云深的婚礼,设在了金陵大饭店。
一早,金陵城便是全城戒严,城门处俱是派了重兵把守,城外的人进不来,城里的人出不去,这一场南北联姻,几乎将全城的百姓全给惊动了,虽然是战时,一切从简,可这一场婚礼中的新郎毕竟是江北的总司令,而新娘则是江南的大小姐,更何况,世人皆是知道那江北的总司令之前是娶过妻的,如今再娶,自是又平添了许许多多的谈资。
戎装岗哨们皆是一早便放了出去,只将一个金陵大饭店守得密不透风,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各大报刊的记者皆是围在饭店门口,在那里引颈张望着,希冀着能拍到一二,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来了来了,新娘的花车来了!”
他这一声话音刚落,人群中仿佛沸腾了般,巡捕房的人不得不取出了电棍,连打带骂,才堪堪将混乱的人群稳住,为花车开辟出了一条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