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副官听着侍卫长的话,默了默,终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进了办公室,叩了叩门,唤了一声:“司令。”
傅云深抬起头,看见是他,只问了句:“什么事?”
“司令,有夫人的下落了。”何副官向着办公室走进,开口吐出了这句话来。
沈新桐周身都是笼在柔软的斗篷下,只露出了一张雪白的小脸,她的眉眼温软,只与张家夫妇道谢。
“可使不得,你现下怀着孩子哩,”张大娘匆匆扶起了沈新桐的身子,她握住了沈新桐的手,与她道:“咱们也算是有缘,相识一场,你这要跟先生走了,我们也没啥送你的,这一条小披风儿,是我给你腹中孩儿做的,你带上,也算大叔大娘的一点儿心意。”
张大娘说着,便是将那一条披风递到了沈新桐手里,沈新桐接过,眼圈却是微微红了,只与张大娘道:“大娘,多谢您了。”
“得,大娘就不多留你了,这世道乱的厉害,你们自个当心。”张大娘说着,也是生出几分不忍来,只擦了擦眼角,和丈夫一道向着沈新桐与纪鹏挥了挥手。
纪鹏拜别二人,扶着沈新桐上了汽车,待得汽车开远后,沈新桐回眸去瞧,就见张家夫妇两人还是在自家门口站着,沈新桐心里蓦然想起自己曾经在长安小学时,也曾感受过这样的温暖,而在这乱世中,这样一份人与人之间的暖意,更是显得弥足珍贵。
“纪鹏哥,咱们今晚上就要离开了金陵了,是吗?”沈新桐轻声开口。
“是,”纪鹏微微点头,与她道:“一会儿咱们就坐火车去上海,等到了上海后,再从黄埔码头登船。”
沈新桐向着他看去,却是很小声的说了句:“纪鹏哥,临走前,我能不能……去一个地方。”
纪鹏听着她的话,目光便是微微一黯,道:“你是……想再见傅云深一面?”
“不,”沈新桐摇了摇头,几乎不敢去想那个名字,她迎上纪鹏的眼眸,告诉他:“我想去看看我爹和我娘。”
这一走,就连沈新桐自己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论父母之前做过什么,到了此刻,她最放不下的人,却仍然是自己的双亲。
纪鹏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他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汽车向着颐和路驶去,在一处二层小楼前停了下来。
道路两旁栽满了梧桐树,沈新桐下了车,只将身子隐在树下,她的目光痴痴地看着那一栋楼,她知道,父母都就在那里面。
“纪鹏哥,他们还好吗?”沈新桐的眼睛仍是望着那一栋小楼,和纪鹏开口。
“沈伯伯和沈伯母的身体都还健朗,我也曾去探望过两次,沈伯母……很牵挂你。”
听着纪鹏的话,沈新桐的鼻子就是酸涩了起来,她忍着泪,纤细的手指则是扶着树,蓦然,她的眼睛一颤,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她挎着一个布包,似是要出去买东西。
是沈新桐的母亲。
沈新桐看着,她的脚步情不自禁想要追出去,那一声“娘”几乎到了嗓子眼,却还是被她用力的压了回去,她捂住自己的最,任由眼泪刷刷的落下来,就那样看着母亲的背影,转过弯,消失在街角。
“你若放心不下,咱们也可以见了他们再走。”纪鹏见她落泪,心中顿生不忍之意,只安慰道:“日后,我也会寻机会,将沈伯伯和沈伯母全都接到美利坚,和你团聚。”
沈新桐轻轻摇了摇头,她压下眼泪,和纪鹏道:“纪鹏哥,你的好意我都心领了,有沈新林在,我去见了爹娘,只会让他们为难,何况,我现在的处境……让他们见了,只会惹得他们伤心。”
纪鹏闻言,便是握了握她的手,道:“等咱们到了美利坚,便发电报回来,告诉他们你的下落,让他们安心。”
沈新桐点了点头,她最后看了那栋洋楼一眼,与纪鹏一道上了汽车离开。
晚间。
张太太坐在灯下缝着衣裳,一旁的张先生见状,便道:“那位纪先生离开前,悄悄在桌上搁下了十块大洋,你那件衣裳还缝了做什么,明日里去买件新的。”
听着丈夫的话,张大娘只不以为然道:“眼下这世道,那十块大洋哪里能乱动,还是好好收着,留着关键时候拿出来,说不准儿能救命哩。”
说完,张大娘搁下衣裳,却是叹了口气,“也不知沈姑娘怎样了,虽说那位纪先生一表人才,可我总觉得他们两人有些蹊跷,倒不像是两口子。”
“那位纪先生看样子来头不小,他这将沈姑娘接走也好,省的出了事,牵连到咱们身上。”张先生侧了个身,又是换了个姿势继续看起了手中的报纸。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张大娘蹙了蹙眉,刚欲继续说下去,就听自家院外却是倏然传来了汽车的刹车声,听起来竟不止一辆。
夫妇两一怔,两人对了个眼色,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瞳中看出了一抹惊惶之色,张大娘站起身子,还不等她出声,就听“砰”的一声巨响,房门已是让人撞开,当先走进了一支侍从,皆是穿着军装,一个个站的笔直,继而便是走进了一道高大英挺的身影,他进了屋,灯光打在他的面容上,只让张家夫妇大惊失色。
“傅……傅司令?”张先生当先回过神来,口齿不清的开口道,傅云深与顾远霜联姻的事情,整个金陵的老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他们夫妇也是从报纸上见过傅云深的照片的,此时看见他,当下就是认了出来。
“告诉我,桐儿在哪?”傅云深眸心血红,他如今正处于新婚,可整个人身上却不见丝毫的喜色,他站在那,开口便是问出了这句话,只让张家夫妇都是茫然与惊惧了起来。
“就是之前租住你们房子的那个女子,她怀着孩子。”一旁的何副官见状,便是上前与张家夫妇开口,听他这么一说,两人方才反应过来,原来傅云深深夜带着侍从来此,是为了那刚被先生带走的沈姑娘!
“说,她在哪?”傅云深的声音冷厉了起来,他一把攥住了张先生的衣领,将他带到了自己面前。
“傅司令,傅司令……”张太太慌了神,只慌乱道:“您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呀……”
“她,她走了……”张先生几乎骇破了胆,额前起了一层的细汗,他看着面前的傅云深,颤声开口。
“她去了哪里?”傅云深眸心一紧,低声喝道。
“来了一位姓纪的先生,说是她的丈夫,就将她,将她带走了……”张太太眼见丈夫如此,只吓得六神无主,她的声音透着恐惧,好容易才吐出了一句话来。
“姓纪的先生?”傅云深念着这几个字,面上的神色顿时沉了下去,他松开了张先生的衣领,他站在那,似是有片刻的失神,继而便是大步离开了张家的院子,而副官与侍从们见他离开,也是纷纷跟了上去。
很快,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几乎眨眼的功夫,张家的院子便是空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