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桐轻轻晃着孩子,听着老板娘的话,只觉得有口难言。
“新桐,你若在里面,和我说句话。”纪鹏的声音又一次从屋外传了进来,沈新桐听着,眸心便是温热了起来,她动了动唇,终是应了一句:“纪鹏哥,是我。”
纪鹏听到她的声音,顿时舒了口气,他闭了闭眼睛,待老板娘从里屋走出来后,纪鹏与之道:“大姐,她们娘两还好吗?”
听着纪鹏的话,老板娘便是向着里屋看了一眼,拉着纪鹏往外走了两步,道:“孩子是早产,养起来格外费心,你妹子奶水又不够,孩子整日里的哭,连带着沈姑娘也瘦的不成样子。”
纪鹏听着老板娘的话,眸心顿时微微一沉,他从怀里取出几块鹰洋,放在了老板娘手里,道:“有劳大姐,这几日能帮着照料我妹子,替她看一看孩子。”
老板娘接住那鹰洋,顿觉手心里沉甸甸的,她心下一喜,嘴里只客气道:“这怎么好意思,乡里乡亲的,哪里能要先生的钱……”
“大姐是个热心人,就劳烦你了。”纪鹏打断了老板娘的话,与之言道。
老板娘将鹰洋收下,眼角堆砌着几分笑意,和纪鹏连声道:“先生放心,我这几日就待在沈姑娘这里,一定照顾好她们母子。”
“多谢大姐。”纪鹏说着,目光向着里屋看去,道:“我出去一趟,她们母子,就交给大姐了。”
老板娘娘答应着,看着男子转身离开了院子,他的背影修长,在这江南小镇中鲜少能见到如此体面的人物,只看的老板娘忍不住的赞叹。
晚间。
老板娘端着一碗通草鲫鱼汤,那汤汁只炖成了奶白色,透着浓郁的鲜香。
“沈姑娘,快些喝吧,这汤留着下奶可是最好不过了。”老板娘说着,将那一碗汤送在了沈新桐面前。
沈新桐看着那一碗汤,只言道:“大姐,这汤是?”
“是你哥哥,这些通草是他用高价从郎中手里得来的,这些鲫鱼也是他亲自下河摸来的,你赶紧儿喝了,啊?”老板娘催促道。
沈新桐听着老板娘的话,眼瞳中便是一震,轻声道:“我哥哥……他下河摸鱼了?”
“可不是,这样冷的天,我瞧着都不忍,你这哥哥对你可真没话说啊。”老板娘感叹道。
“那他,他现在在哪?”沈新桐问。
“他就在外面守着,我刚才给他炖了碗姜汤,让他喝了,发发寒气。”
沈新桐闻言,目光便是向着外面看去,她的心里五味陈杂,再看那一碗汤,眼眸中顿有水光划过。
她喝下了那一碗汤,夜里的奶水便是充足了许多,小小的婴儿在母亲的怀里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哈欠,甜甜睡去。
沈新桐望着孩子恬静的小脸,只觉这些日子提着一颗心终是松快了一些,她抬起眼睛,就见一旁的老板娘已是倚在一旁睡着了,她的眸光向着外面看去,就见外头的屋子里亮着灯,显是纪鹏还不曾歇息。
“纪鹏哥……”沈新桐轻声喊了一句,她的话音刚落,门帘外顿时传来了纪鹏的脚步声,他走到了门口,与她道:“我在这,新桐。”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有力,在这深夜中,只让人说不出的心安与踏实。
沈新桐抱着孩子,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闪着细碎的光,她张开口,和他道了句:“纪鹏哥,对不起。”
“别说这些话,”纪鹏明白她所指的是在码头不告而别之事,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你好好歇息,把孩子照顾好。”
沈新桐轻声应了一句。
“睡吧,”纪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有事喊我。”
沈新桐听着他的声音,便是紧了紧孩子的襁褓,当日在码头不告而别,一来是她舍不得离开中国,二来,却也是不愿继续在拖累纪鹏,她却怎么也不曾想过,纪鹏竟然也没有走,而是留了下来,寻到了这里,沈新桐看着怀中的婴儿,只觉自己母子欠他良多,她没有在说话,只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的确是倦极了,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听着里面没了声音,纪鹏心知沈新桐母子该是睡着了,他静静地站了片刻,方才转身离开。
东北。
傅云深睁开眼睛,一旁顿时有一道激动的男声传来:“司令,司令您醒了?”
傅云深转过头,向着一旁看去,就见何副官与军医俱是守在那里,看见他醒来,两人俱是一脸的喜色。
傅云深的脸色仍是苍白的,他吃力的想要从床上坐起,无奈身上却一丝力气也无,何副官见状连忙上前,与傅云深道:“司令,你再找什么?”
傅云深伸出手,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了一句:“阵地守住了吗?”
何副官闻言,脸色便是黯淡了下去,他没有说话,傅云深当下便是明白了,心下一阵怅然,他松开了何副官的胳膊,复又躺了回去。
“司令,”何副官心下不忍,只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先安心养伤,等您伤好,咱们再重归沙场。”
傅云深闭了闭眸子,他的目光向着一旁的军医看去,十分虚弱的开口:“我还有多久能下床?”
听着傅云深的话,军医微微一怔,他向着何副官看了一眼,才道:“司令,您这次受的伤很严重,务必要好好疗养才行。”
“多久?”傅云深又是问道。
“少说,也要一个月。”军医开口。
“吩咐下去,”傅云深竭力出声,“再过一个星期,就回前线。”
“司令!”何副官与军医齐声出声。
不等他们继续说下去,傅云深已是一个手势,止住了他们余下的话,他的脸色苍白,只复又合上了眸子,近乎自言自语般的开口:“咱们节节败退,东三省的百姓四处逃亡,我又怎能安心养伤。”
江南。
余妈妈端着一碗通草猪蹄汤走进,就见沈新桐半倚在床上,头上则是按着江南一带的习俗扎着布条,正轻轻拍着孩子,在哄着儿子睡觉。
余妈妈走近了些,就见母子两最近的气色都是好了不少,尤其是那孩子,一张小脸只胖了一圈,身上也长了肉,再不像刚生下来那般,瘦的跟只猫儿似的。
“瞧瞧,这奶水一够吃,这孩子眼见着长了起来。”余妈妈笑着,将汤递到了沈新桐面前。
沈新桐将那碗汤接过,目光则是向外看去,与余妈妈道:“余妈妈,我哥他……还在外面吗?”
“没,他不在。”余妈妈言道,“你这快要出月子了,他听陈婆说,用艾叶洗澡对你身子好,他可二话不说,一早就去给你寻艾叶去了,你这哥哥,可真没话说,可比那些做丈夫的都强。”
沈新桐听着余妈妈的话,心下就是一紧,她看了怀中的孩子一眼,距孩子出生,已是有二十八天了,按着日子算,她这两天就要出月子了,而等她出了月子,她知道自己再无理由避着纪鹏,一想着要见他,她的心里便是既羞且愧,面对他这样一份情意,只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