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只老虎,黄黑条纹,经过一整个冬天的忍饥挨饿,此时目露凶光,贪婪的看着司元与红棕。
红棕是陪着司元在战场上拼杀过来的,见过的血肉不计其数,还不至于看见一只老虎就怵了。
老虎一现身,它反倒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的盯着那老虎缓缓的打量着自己。
老虎饿了半个冬天,几乎没有耐心仔细打量考量司元与这马儿的实力,便迫不及待的往前扑了上来。
司元出手如电,他迅速的拉弓射出一箭,那箭头不偏不倚,斜插入老虎的肚皮,顿时鲜血溢出。
柔软的腹毛沾染了鲜血,显得尤为扎眼。那牲畜受了伤,却凶性不减,反倒更狂吼一声,前爪伏地作势要一跃而起。
那一声吼叫穿透了大半的林木,传进了许多人的耳里,让远处的众人均是通体一震。原本存着笑闹心思,准备随意猎一两只野兔回去的都提起了胆子,脸上带了防备与警觉。
不用司元下达任何指示,红棕飞快的往旁边一纵,轻巧的躲过了这次袭击。司元的动作沉稳淡然,第二支箭,几乎没有等红棕落地,便已然飞射而出,不偏不倚的由老虎的颈部穿入。这一次,那猛兽的动作颓然终止,继而便软软的倒在了原地,只剩下四肢微微抽动,以及还未完全浑浊的目光里闪现的不甘心。
司元翻身下马,不待他将那老虎的尸身提到马上,一边的树后头竟莽莽撞撞的跑出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到了那老虎的尸身旁。那老虎的幼崽看上去才不过足月,提溜起来还比不上一只小猫大。从出生到现在均没有跟母亲出来过,第一次接触野外环境的小老虎并不自知威胁降临,甚至不知道自己面前的母亲的生命已然被残忍的剥离。
司元弯腰捏住那小老虎脖颈上的软皮,将它拎到自己眼前。
小老虎的爪子空落落的在空中划动了两下,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奶气的细嚎,并不具备半点威胁的能力。
这样软弱的东西,终有一天也会强大到让人无法忽视。
“司将军!”不消半刻,便有多人策马而来,他们瞧见地上那已经断气有一会儿的母老虎,均是一愣,继而又都露出佩服的神情。
司元已经收好了自己的箭,一手将那只小老虎放在怀里,一手则抓握住缰绳翻身上了马。
皇帝追着那一只小鹿,与一群侍卫一起将它逼到了山穷水尽的角落里头,最后一箭射杀。他的眼中因此露出征服的喜悦来,就在这里,山林间却忽然创出一声虎啸,几乎冲破天际。
声音虽然离得远,可原本四散的侍卫却也在第一时间聚在了一起,将皇帝围在了中间。
“皇上,入山已经颇深,不妨还是掉头为好,这山林里头猛禽多,容不得半点闪失。”
领头的侍卫一边说一边微微调转了马头,并没有将决断的权利全都交给皇帝自己。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然后他手握着缰绳猛地一勒紧,也只是跟着那侍卫一起调转了马头。
那只没有死透的小鹿被人捡到了马上,虚弱的抽动着后腿,眼中透出绝望的意味。
等众人统统折返,将自己的猎物铺陈开来放在帐子前头时。皇后用手将阿瑾抱进了自己怀里,并用宽大的衣袖微微遮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那鲜血淋淋的场面。
怜妃依旧懒懒的在椅子上歪着,意兴阑珊的看着外头来来去去的人。
“便也不知道这是哪来儿的趣味,”长福坐在一边,一见皇帝从外头快步而来,便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
皇帝的目光从长福身上慢慢划过,却没有说话。他沉着脸径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后,便注视着帐子外头的空地上最中间的那一只老虎。
与老虎比起来,那一只身材轻便的小鹿便已经不算的什么了。甚至就算是没有那一只老虎,那只小鹿也不过泯然于所有的猎物之中,并没有半分特别的。
“皇上定然渴了吧?这一壶茶妾身让人一直温着,就等着皇上回来呢,”怜妃软弱无骨的身体软软的贴到皇帝身上,那只纤白的手也柔柔的贴到了皇帝的手腕上。她吐气如兰,吹到皇帝耳垂上的风惹得他半边身子一酥。
他这才收回目光,将脸上的冷然给敛了敛,转头看着怜妃。
怜妃只是笑,她抬手接过一边侍立的宫女手上已经拿了一会儿的托盘,将那一小杯茶水亲手喂到皇帝的嘴边,含笑盯着他张口喝下了半杯。
“好喝吗?”怜妃用帕子擦去皇帝唇边的水润,她虽是开口问了,却不等皇帝回答,自己便取了那剩下的半杯水,全数喂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皇上喝过的,果然是好喝的,”怜妃一边说话一边几乎要贴到皇帝的颈侧,这样的举止用形骸放浪形容丝毫不为过。但皇帝不仅没有半分不悦,反倒扬起了笑容。
他一手擒住怜妃的手腕,一边低头在她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只你最知道怎么哄人!”
长福虽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然而脸上还是露出了不喜的神情。她偏头去看皇后,却见她面色淡淡,只抱着怀里的阿瑾同她细声的说话。
游猎的结果大致已定,况且后半场皇帝显然兴致缺缺,连大帐都没出,众人便也无意再争,由着宫中带出来的御厨烤制了几只小兽供以宴饮,假模假式的吃了乐了,也就各自打道回府。
司元照着来时的路,穿过主街,穿过偏门,径直一路到了云山院前。
云山院里,蔺子桑站在厨房里,仔仔细细的低头切着豆腐。这豆腐是她早上托着早木去外头街上的早市上新鲜买的,沥了半天水总算是没了那滴滴答答的往下坠的水珠子。
她便仔细的将这豆腐码放在砧板上,用刀小心的切成大小适宜的方块。
腐乳怎么做,她隐约知道点法子,原本在秦家湾时,隔壁的李婶子偶也会做一回。两文钱的豆腐便能作满满的一小坛子,便是加上其他佐料也费不了五文钱,这可比出去买划算多了。
因着这是司信泓喜欢的吃食,他也挺有兴致。他看了一早上的书,本想寻着午后的一点空档再去武场里练练筋骨,却没想到被这小小的豆腐吸引了注意力。
“这吃食要做多久做好?”他看着蔺子桑仔仔细细将那小块豆腐放到竹篮子里,忍不住问道。
她偏头,看见司信泓微微鼓着的侧脸与长长弯曲的眼睫毛,这会儿他全然是一个小孩的模样,天真又好奇。
蔺子桑摇摇头,却不能给出准确的答案,“我记得好像是要八九天吧?等到这豆腐长毛了便是,不过如今天气还冷着,却不知道是不是要再多等几天才成了。”
在动手前,蔺子桑已经将这笔账细细的同司信泓算过,他心里也觉得满意。可终究还是第一次听说原来腐乳制成前要先腐坏长毛,心里仍是有一会儿犹豫。
“这腐乳原来也有诸多不易,”司信泓直起腰来,微微叹了一口气。
门外这时候传来动静,是司元来了。
司信泓站在厨房里,没有立时听见外头的动静。等有了知觉,司元已经走到了走廊下。
“父亲,”司信泓快步的走到他面前见礼,却立刻被司元手里拎着的那一只小虎崽子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老虎?”他并没有亲眼见过老虎,偶有的几次也只是在画像上与书中文字描写,司信泓的眼睛忍不住放了光彩,他看看司元,又看了看小老虎,到底没有抑制住孩童似的喜悦,“这只老虎是父亲狩猎的时候得到的吗?”
司元伸手将那只小老虎递到司信泓面前,他便连忙伸手去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头。
“以后便由你养着,”
蔺子桑是跟在司信泓后头出来的,她瞧见司元,连忙恭敬的行了礼。而后便垂着头,安安分分的样子。
司元的目光在她的头顶停留片刻,然后转身走了。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云山院的院门也重新关上以后。蔺子桑这才大着胆子凑到司信泓的面前,惊奇的问道,“这是只小老虎?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只小猫呢,”
秦家湾背后就靠着山,村里头也有一个极厉害的猎人。蔺子桑小时候远远的透过人群由秦福根抱着看过一回成年的老虎,虽然已经是一只死物,可那巨大的爪子透出的力道依旧不让人怀疑其中的力量。
将军却不知道是从哪里拿回了这样一只小虎崽子,看着便让人觉得稀奇。
那只小老虎先是从深山里头被带了回来,此刻由经了第二个人的手,心中便很不安,呜咽呜咽的叫着,光是看看便觉得可怜极了。
“父亲说让我养着,”司信泓眼底透着光彩,他的控制着指尖的力道,小心翼翼的抚过那小老虎的背毛,试图安抚它的情绪。不过他这样的动作并没有减轻小老虎颤抖的动作,他因此有些丧气,转头问蔺子桑,“子桑姐姐,你知道该拿什么喂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