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今天的衣着简单,倒也看不出是个多富贵人家出来的,在路上走也算不上多显眼。
“京都果然比边塞好上千百倍,”司信泓刚说了一句,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他转头看着蔺子桑,“瞧我说的这是什么话,倒像是京都不该比边塞好似的。”
“这京都城的繁华是一处,边塞比不上京都也是自然,这里的安稳和乐,全都是由着边塞都城的凶险换来的,”蔺子桑软言笑着,语气里透出几分认真。
司信泓没了及她会这么说,不过也只消片刻,也便点头笑了。
早市散去没一会儿,可这路两边的吃食摊子却是不少,冷的热的,甜的咸的一样不缺。
四人从路的一头一直走到另一头,直到遥遥的瞧见了城门,才算停住了脚。
“早上吃的少了些,这会儿却是饿了,”司信泓瞧着兴致不错,主动指着一处面摊子,“咱们去那里瞧瞧?”
蔺子桑抬头看去,却是因此一愣。那面摊子正巧是她头一回来京都城的时候吃过一回的。
面摊子上的老板还是那一位,不过显然已经忍不住蔺子桑其人了。他瞧着几人的衣着都不是普通简单人家的,招待的时候便显然热情了不少。
四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结结实实,上头的肉丝几乎要将面条给全都盖住了。面汤的味道没变,一起吃面的人,蔺子桑的身份却已经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上回她在这里坐着的时候,算起来也不过是两月之前,可那会儿前路在哪儿蔺子桑都说不出来。可这会儿,她到底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了。
“三妞?”一道犹疑的女声,隔着两仗远,犹犹豫豫的叫了一声。
“娘,你瞎叫啥?”李婶闺女连忙拉了李婶一把,同时仔细的往蔺子桑她们身上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那位姑娘哪里是三妞姐姐?”
李婶又是探头去看,嘴里念叨,“我看着极像的,那身形,面庞,可不都是三妞?”
她正说着,便看见蔺子桑应声回头去看。李婶立时就笑了起来,乡下人嗓门大,她一嗓子惹得司信泓也一起看了过去,“我就说是三妞么,这闺女我看着长大的,哪儿能就这么看错了?”
她看着蔺子桑转回头去低声与司信泓说了两句话,便起身站起来往自己这儿走来。
“李婶,”蔺子桑快走两步,到了李婶跟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可真是巧了,竟能在这儿撞见你,”
“我正巧今儿个来将绣好的手绢拿来买了,看着眼熟,便叫了一声,也没想到就真是你,”李婶一边说话,一边上下仔细的打量了蔺子桑,“三妞你如今变得大不一样了,从前就是个水灵的,现在竟是和个大家小姐似的,”
“李婶你这么说该让我闹笑话了,我不过是个做丫头的,哪儿能和大家小姐相提并论?”蔺子桑拉着李婶往边上走了两步,又看向李婶身边站着的那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小花也跟着来京都呀?”
小花原本与蔺子桑是极其相熟的,一口一个三妞姐姐熟络的很。可这会儿见了蔺子桑,她却有些不敢认了。等蔺子桑开口,她才有些羞涩的往李婶身后躲了躲,然后小声道,“三妞姐姐如今好看的同仙女似的……”
“你们一个个说话都像是抹了蜜糖,”蔺子桑一边摇头,一边又回头看了看,她见司信泓低头吃面没多往这边看,便又道,“时候不早,这会儿回去怕是赶不上午饭了吧?不妨便在这儿吃碗面,也省的回去路上挨饿。”
小花一听要吃面,眼睛就立刻亮了起来。李婶却是连连摆手,“这儿的面可不便宜,我听说便宜的也要好几文呢,两个人可吃不得那么贵的,”
蔺子桑自然知道李婶顾忌的是什么,从前她可不是也这样一文一文攒过来的?可从前在秦家湾,每日照顾她的便也只有李婶一个,这偶然一遇再到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会儿她自然不能怠慢了李婶和小花。
她笑着附身到李婶身边,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今儿个将军府的小少爷在呢,哪儿能在意着一碗两碗面的?李婶你不吃,那可是亏了。”
蔺子桑这么一说,李婶自是心动,她看了看身边几乎已经快被那面条浇头馋的流出口水来的小花,一咬牙,便也走了过去。
李婶在司信泓面前站定,有些局促的弯了弯腰,脑袋差点没磕到桌面上头去,说出来的话也是结结巴巴。
“小少爷,三妞她手脚是很勤快的,她如今能照顾你,是她的福分,我是个粗人,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望小少爷别见怪。”
一旁的小花也跟着红着脸,手忙脚乱的行了礼。
司信泓没有先看李婶,却是将目光转到里蔺子桑的脸上。这是她的过去,无论现下如何,那是蔺子桑甩不掉的。尽管也许这段过去里有让她如今觉得局促的和不耻的,但李婶并不是。她的举止和言语也许不经雕琢,可却胜在实实在在。
秦家湾是她的过去,秦三妞也是她的过去,蔺子桑很坦然。
司信泓因此面露了赞许,然后他放下筷子站了起来,看着李婶道,“原来子桑姐姐原先的名字叫做三妞?倒是质朴可爱,两位无须拘着礼数,在这边坐下便是。”
司信泓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两个空座位,又看着小花问道,“这位妹妹,酸菜肉丝做浇头的面,你可吃得惯?”
小花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骇了一跳,原本握着李婶衣摆的手猛地收了收,然后才声如蚊呐的道,“吃的惯。”
乡野孩子,哪儿还分什么吃得惯吃不惯,一听肉丝便已经肚子饿了。
因着要赶上回秦家湾的马车,母女两人吃面吃的匆忙,等吃完了面又千恩万谢了一番,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蔺子桑陪着她们两个上了马车,又说了一会儿话,等马车要走了,这才回到了司信泓身边。
阿文阿武已经结了面钱,这会儿正和司信泓一起等着蔺子桑。
蔺子桑在司信泓面前站定了,然后从自己怀里数出二十枚铜板,认真的递出去,“小少爷,这是李婶和小花的面钱,理应该由我来出的。”
司信泓自然不要,“不过是二十文钱罢了,哪儿还分谁出的?”
“这自然是要分的,”蔺子桑摇摇头,“我是将军府的人,便不会和小少爷见外,可是方才小花和李婶是我自己留下来的,她们从前待我好,这份恩情虽不是一两碗面就能还了的,可总也是我该出的,怎么你能算到你身上,或者将军府身上呢。”
阿文闻言倒是先笑起来,“子桑姑娘说的倒也没错。”
司信泓看他一眼,似是无奈,他转回头看着蔺子桑,缓缓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将那几个铜板给收进了自己手里,“那便拿来吧,”
蔺子桑将那铜板放到他手上,这才露出了舒心的神情。
李婶原本也上门打听过秦福根将秦三妞卖去了哪里,可秦福根总说只是去了将军府上做个丫头。可转头喝醉了酒就忍不住同人说了实话,再者说,宋寡妇那个妖精,秦三妞不过走了第二天便带着她那四五岁的儿子进了秦福根的门,这里头要是没点弯绕说的清楚?
李婶心疼自个儿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儿,心里憋着一口气呢,可这气在今天总算是全都给放了出来,整个人通体舒畅起来。
宋寡妇吊着眼角站在家门口,一手抓着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吐。她远远的瞧见李婶带着小花往家走,立刻高声呸了下,将嘴里积攒的瓜子壳给吐得满地都是。
“李大嫂,家去呢?”
李婶从不待见宋寡妇,面对她怪里怪气的话惯常也是不乐意理会的。可今天她却停住了脚步,“你先回去,”她用力的推了一把小花,又将手里的东西全都塞进她的怀里,“把东西放屋里,”
“可不是家去,”她慢慢往宋寡妇哪儿走了两步,将眉头一挑露出点笑意思来,“今个儿去城里还算是去对了呢,大妹子,你可知道我见到了谁?”
还能见到谁?个破落户还能在京都城里有什么亲戚不成。宋寡妇露出点嗤笑,随口跟着问了一句,“我可不知道,李大嫂不妨同我说说?我是个不出门的,自是不太知道新鲜事儿。”
就你成天勾三搭四的,还不出门?李婶在心里暗暗的哼了一声,脸上却是顺势笑道,“我啊,竟是在街上见了三妞,如今……”
她刻意断了断,同时打量起宋寡妇的神色。待在宋寡妇的脸上瞧见了一些焦急,李婶脸上的得意便更盛。
“如今如何?”宋寡妇将手上嗑了一半的瓜子全数塞回怀里,噔噔噔的往前三四步,走到李婶面前,连脸上的那点假笑都快维持不下去,“李大嫂,就这点事还要同我卖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