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信泓只在一边看着,没有做声。
而蔺子桑,因为有冬至在,她自然也不好先抢了人家的派头,这会儿便也相识没有脾气一般只在边上站着瞧。
这院子里的人全都是一副凭着冬至做主的样子,冬至心里少不了一番得意,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来。
隔天早上冬至是被外头渐渐频繁起来的走动声音弄醒的。她起身合衣,一边扣着盘扣一边打开大门往外看。
小虎才从平时住着的地方被放出来,这会儿还没讲精神气全都找回来,正有些愣愣的在院子里头一步一停的走。它听见冬至开门的声音,便悠悠的回头过来,一双虎目来了点精神,不知怎么的竟奶声奶气的嚎叫了一声,嗷的冲了过来。
冬至被吓了一跳,连忙将门关上。
小虎的爪子一碰到坚硬的木板,立刻就亮出了尖尖的指甲,刺啦次啦的几声后,那门上的深红漆就被扣掉了两块。它一边抓一边叫,明明只是一只幼虎却莫名的让冬至觉得心里发慌。
这才多大便是这样子,要是真的长成了那大虫的模样,张嘴一口吃一个人是多轻巧的事情?
她因此又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等着门外头的声音渐渐停了才站起来打开窗往外头看。
小虎又跑回了院子里头,不过这回不是它自个儿站着了。蔺子桑端着一盘子与鲜奶拌好的肉糜,正站在小虎身边同它说话。
隔得有些远,她的声音又轻,冬至并不能听清楚他们的对话。她关上窗子,忍不住轻轻嗤了一句,“不过是个畜生,倒还当成个宝贝了。”
院子里,蔺子桑垂眼看着迫不及待将前爪讨好的放到她的腿肚子上的小虎,眼里头露出了点笑意。
小虎的指甲是收回去的,它倒也知道不能伤了自己亲近的人,只娇憨的在蔺子桑身边打转。
“你的胃口倒是越来越大了,”蔺子桑将小虎的吃食放在地上,见它立刻去吃了,一边吃还一边往周旁看,护食的样子引人发笑。
“子桑妹妹,早膳已经侍候着小少爷用好了?”冬至站在台阶上,从高处看着蔺子桑。
蔺子桑闻声回头,先是浅笑,而后福身,“冬至姐姐起得早,小少爷的早饭方才已经送过去了,”
她前半句话刺人,倒说的冬至也微微一愣。但蔺子桑脸上的神情懵懂无知的样子,却无法让冬至完全将蔺子桑这句话归于存心了。
冬至的脸色微微变了分毫,不过随即也掩饰下去,只话头一转道,“子桑妹妹是个懂事的,不过大抵没好好学过规矩,主子吃饭,做奴才的哪有不侍候的道理?”
不管蔺子桑方才那半句话说的是有意还是无心,冬至心里不喜了,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
“冬至姐姐说的自然没有错,”蔺子桑依旧眯着眼睛笑,和没有脾气一般,“我这便去了,厨房里的早饭还帮冬至姐姐热着,冬至姐姐快去吧,”
蔺子桑到底还只有十四岁,穿着罗裙也是一脸纯真稚气,她的眉眼好看,举止也透出点婀娜来。冬至默默的打量了她一通,径自将蔺子桑归到了徒有其表的蠢货那一类中。
“你等着,我和你一块去,”冬至走到蔺子桑身边与她并排走着,脸上不满的神色渐渐的外露了。
就这样一个人服侍着司信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这一点冬至一个人很难说的清楚。左右是个不指望成器的庶子,身边的人越蠢越好这点考虑不乏,可仔细如何还是要问过老祖宗才知道。
“今儿个的早膳上的是什么?”
蔺子桑想了想,一样是一样的回答了。冬至睁大眼睛,骤然停下了脚步。
“这是怎么的?我昨天说的不许再上的东西,今天早上一样一样都拿出了?是你做主的还是那厨娘做主的?”
她们两人已经几乎走到偏厅门口,冬至说话没压低声音,想来是会传进里面坐着的人的耳朵里。蔺子桑因此微微敛了自己的眉眼,只做出低垂的神色,“这……我……”
她支支吾吾的样子让冬至觉得更加恼了,她带着些怒气的将蔺子桑拂到一边,自个儿快步的走了进去。
就偏厅里坐着的那个十岁娃娃能当什么事,更别说外头这个小丫头了。冬至揣着老祖宗给她的底气,却没想到一进门就瞧见了司元注视的目光。
司元执着筷子,目光淡淡的看着门外走来的冬至。她的步子很大,衣袖被扬起卷起一些弧度。
“将军、”冬至的脚步猛然止住了,霎时哑然,却又强自平整情绪,匆忙的福身行礼,“不知将军在此,奴婢失礼了。”
蔺子桑这才缓缓的从门外走来,脸上还是慌张的神色,步子却比冬至安稳多了。
“冬至姐姐,我不是故意违背你的意思的,可是将军今儿个亲自过来,总也不能一样他喜欢的菜色都没有吧?”她抓着冬至的衣袖,眼睛里蓄了些湿气,泪眼汪汪的格外惹人怜爱。
司信泓微微皱了皱眉,将筷子放了下来,他开口问道,“子桑姐姐,我让你去喂小虎,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奴婢我已经喂好了,”蔺子桑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淌下来的眼泪,做出尽力说话却又止不住怕要哭的样子,“冬至姐姐说小少爷和将军身边少不得服侍的人,奴婢便紧着过来了。”
“方才你在外头说什么?”司元这会儿才开口,他看着冬至的目光似乎没有情绪,又似乎暗藏了不满与愤怒,个中情绪究竟是什么,冬至不敢自己去细究。
她见司元发问,连忙将头垂的更低,怯怯地答道,“是奴婢方才失言了。”
司元的视线却没有轻易的放过她,冬至觉得一股如冬日的寒风般的气息从自己的脖颈处灌了进来,明明不冷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原来不过这两天的功夫你就将自己看作了这云山院里能做主的人,”司元站了起来,背手走到了冬至身边。
冬至的身子止不住隐隐的打颤,她不敢插话,更不敢轻易的开口为自己辩驳。毕竟方才那话是司元亲耳朵听到的。
她低垂着视线,虽然已经被吓出了泪水,可是隔着水雾朦胧的泪光,她依旧能够看见司元别在腰间的那一把镶嵌着宝石的短匕首。
将军是个杀过人的,或者说惯常于杀人的。一个丫头的性命在他眼里并不多珍贵。
冬至心里想的纷乱,可虽止不住惊惧,却也尽量的想要维持表面的镇定。
“将军,方才是奴婢失言了,只不过因为子桑妹妹她有些不懂事,我便急了……”
“你胡说!子桑姐姐好的很!”司信泓立刻跳起来,像是个稚气的孩童般瞪眼看着冬至。
倒还真是个好骗的孩子,不过是服侍了两个月的蠢丫头,竟也值得在这时候出言维护。
冬至见司元没说话,心里又渐渐不怕了些,她紧接着道,“将军,奴婢从前一贯是在老祖宗身边服侍的,因着她老人家胃口不好,身子又要仔细养着,便有不少特别讲究的地方,奴婢初到云山院,许多地方不免还带着养性居的习惯,”冬至前半先搬出了老祖宗,然后又将将云山院的丫头们隐隐的指摘了一遍,“如今咱们院子里的丫头都是些年纪小的,年纪小的学事情快,这是好处,可也有不足的地方,那就是年纪小就不免不懂事些……方才是奴婢的脾气差了,将军有什么要责罚的,奴婢自当是认的,”
这番伶牙俐齿,蔺子桑细细的听在耳朵里,想着日后也能照着学学。不过这会儿,她擦了脸上的眼泪,也惊惊惧惧的样子,然后慢慢的挪到了司元的面前。
“将军,是奴婢不懂事,原不怪冬至姐姐的。”
司元拂了拂衣袖,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别用规矩礼节来和我说话,云山院有云山院自己的规矩,养性居的那一套是留给老祖宗的,你如今在哪儿,便守哪里的规矩,”
冬至紧着福身应了是。
司信泓却是不依不饶的样子,他快走两步到了司元身边,一手拉住他的衣袖,“父亲!子桑姐姐原是咱们院子里最大的丫头,如今冬至姐姐来了偏偏压了她一头,我不喜欢这样,”
蔺子桑没料到司信泓会这么说,心里忽地往下坠了坠,不太确定司信泓说这话时为了什么。
司元因此瞧了蔺子桑一眼,不过也很快移开视线,他低头看着司信泓,语气虽然说不上多温和,可稍稍也带着几分父亲对儿子的慈祥,“这是你的院子,你想如何便如何,往后这种小事,你自己做主便是,父亲哪里能将你的琐事件件都管了去?”
司元这话明面上看着是不耐烦理会,可不过也就是这一句话的功夫,他便又给司信泓和云山院里的人撑了腰。想做什么自有我在后头,不将冬至看在眼里,便也就是不将老祖宗的威压放在心上的缘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