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信泓站在主屋的门后头,他看见自己的父亲与蔺子桑缓声交谈,他脸上的笑容可亲,举止也柔和下来。蔺子桑脸上的神色,他也不会看错,那是一个女人自然喜欢一个男人之后才有的反应。
但是司信泓十分了解自己的父亲,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从来都不是无用功。
如今他这般刻意停下脚步,去同一个丫头搭话,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
司信泓隐约觉得有一丝不安。
而另一头,有人也对司元的这番举动做出了评判。
“主上这一回,看来倒真像是想把那丫头收为己用吧?那丫头,我试探过几次,也没什么过人的地方,莫非其实是个隐藏的极好的高手?”阿文一边揣测一边回想,终究觉得没能想起蔺子桑有什么出众的地方。
“我瞧着阿锦喜欢那丫头喜欢的很,倒不如她来说说?”阿武瞧了一眼窝在陈拓怀里半眯着眼睛的阿锦,笑了。
“我说什么?那一院子傻子里头,不过是那丫头有几分伶俐的意思,我难不成还将她也一块给看不顺眼了?”阿锦慢慢的抬起眼睛,嗤笑道,“你们自己说,你们哪一个不被人哄的服服帖帖?倒还说起我了?”
阿文阿武互相瞧了一眼,没话可说了。
“你们想的都多了,要我看来,这不过是主上抛出的一个饵,是聪明的一路人,自然就咬钩了。”陈拓悠悠闲闲的将手里的医书又翻过另一页,对这话题并不多花经历。
他怀里的女人却是因此笑起来,阿锦依旧半闭着眼睛,看着懒洋洋的,“是个饵没错,可是,你见过用自个儿来做诱饵的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不由得都怔住了。然后面色古怪的互相看了看,不言不语的运了轻功从那墙头一跃,跳了出去。八壹中文網
恐还是不敢就这阿锦方才说的话再往深了去想。
要当一个丫头么,就这样在司信泓身边,偶尔能看见司元,并因为偶尔的一句话,一次亲近而觉得雀跃不已?
这样的接触一开始惊喜,慢慢的就转化成了难以填平的想望。
等天一黑,蔺子桑就让早木他们帮忙,如同上次一般熏知了。夜色黑茫,她却也不知为什么有些觉得心头空空起来。
将军没有说真的要来,将军也没有明说他真的想吃这点不起眼的东西。可是因为这一句话是他们两人之间目前仅有的一丝联系,蔺子桑不愿意主动将它给斩断了。
就算是认清了自己的位置,甚至有一时半刻的安于自己的位置,蔺子桑都开始觉得不甘心,不情愿了。
或迟或早,将军身边会有女人,而她不过是这侯府里头千千万万个丫头里的其中一个,甚至就算没有其他高门闺秀,蔺子桑也明白自己此刻也不过是千千万万个无法与司元并肩的女人之一。
按照常理,一步步往上走实在太慢了。她有些等不及,也不愿意再等了。
夜风徐徐,已经没有了白日的焦躁与热气,吹在人身上格外的抚慰人心,却依旧抚不平蔺子桑此刻心头的焦虑。
被黑烟熏得晕晕乎乎的知了从那枝桠上一只只的落下来,被人利落的捡起来装进了盆子里头,不到一会儿就捡了十几只。
蔺子桑的视线从脸盆移到了一旁紧闭着的大门。
再等等,再等一等,倘若今天晚上能从这门里再见到将军的脸,那么她就愿意不这样被动的等下去。
知了肉外头被裹了面糊糊放在热油里的过了一遍,呲呲啦啦的带出声响来,等捞出来的时候裹着面糊的表面金黄,已然透出浓厚鲜美的肉香。筛子里盛着磨碎了的粗盐以及辣椒面,轻轻薄薄的撒上一层,便是喷香扑鼻。
一旁原本候着的几个丫头都蠢蠢欲动,只待蔺子桑一句话,手就伸出去了,不过蔺子桑今日却偏一句话都没说,反倒拿了个碗,随手将这酥黄的肉给扣住了。
拢共没有几口,这是准备给谁吃?
对于司元是否会来,蔺子桑到底没有底气。她在厨房盯着那盖着知了肉的碗看了一会儿,回身的时候瞧见身后一众人探究的目光,蔺子桑的心到底是往下坠了坠。
“子桑,小少爷见你炸了知了肉,说让人端过去,”早木须臾从外头探头进来,目光从那灶台上放着的盘子,也露出点馋嘴的样子来,然后他伸出手,作势让蔺子桑将知了肉拿过去。
蔺子桑的视线慢慢的从众人身上移过,然后轻缓的点了头,笑道,“我亲自送过去便是了。”
夜色浅凉,蔺子桑手心微热,是从手里正托着的盘心传过来的,她吸了一口夜风的气息,觉出了一丝凉意。
“少爷,”她的脚步停在主屋外头,“奴婢进来了。”
屋里立时就传来了回应,“进来吧,我在里屋。”
珠帘哗啦啦的响了起来,蔺子桑将那一盘东西放在了小几上。她回过身,烛火微黄,司信泓正坐在书案前看着她。
“夜里的烛光伤眼,少爷要想看书,明天再看吧,”她笑了笑,走过去,低头将那烛台往旁边移了移,“今天白天我看书时还有两处地方忘了问你,明日再同我一起瞧瞧吧?”
司信泓的目光里透着一丝蔺子桑琢磨不出的味道,她脸上的笑意也慢慢的浅了下去。
“好,”他的探究戛然而止,随后站了起来,“这知了肉可比上回更香,倘若只我一个人吃了,倒是我的口福了。”
“左右……”蔺子桑心里划过一丝涩然,背对着司信泓道,“今天夜里,你吃的本就不多,如今这点怕还是不够吧?我记得厨房里头还有一些青菜粥,吃着倒也适口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过去,司信泓已经坐在榻上毫不在意的用手捻起一只知了肉往嘴里送去。
他听蔺子桑这般说,也便点了点头,“拿来吧,晚膳时候没什么胃口,现下倒是真被这肉给吊起了胃口,”
蔺子桑应了,转身又往外走去。那青菜粥已经凉了,这会儿回去免不了还要再热一热。她细细的打算,却没想到一出门就迎面看见了正从院中间的台阶往上走的司元。
沿廊下昏黄的灯笼照在他的脸上,显出柔和过的朦胧轮廓。他抬眼看见在主屋门口愣住的蔺子桑,笑了起来。
“站在这里便是闻到了香气,只不知道还剩了多少?”
他的声调柔和,眼睛里也均是浅淡的笑意,一瞬不瞬的看着蔺子桑的时候,眼里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
自从上次宫里传出了那白衣女鬼的传闻,宫墙里头的日子似乎就不够安稳。
皇帝受了惊,长长短短的小病就没有断过,等到了这时候才堪堪好了些。
怜妃是个千娇百媚的,照顾起人来也算是贴心舒心,皇帝这几日一直歇在她的寝宫里头,心里对她更就又多喜爱了几分。
“倘若皇后有你这般善解人意,朕便又多了几分轻松,”他握着怜妃软弱无骨的小手,抱怨起发妻的不知体贴来。
“皇后娘娘统管着后宫,平日里要牵挂的事情多,昨日不是刚来瞧过皇上?皇上这不能怪皇后娘娘吧?”怜妃将手抽出来,又轻柔的放在皇帝的肩头,不轻不重的按捏起来。
“中堂大人可来了?”皇帝在软榻上躺了一会儿,又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情来,“这几日的政务都交托给了他,不知进展如何。”
怜妃站起来,转身去一边的小几上取了糕点茶盏,背对着皇帝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中堂大人做事一向是稳重的,陛下不必忧心。”
“这倒是的,”皇帝点点头,“中堂大人为臣已经几十年,从来忠良,只不过到底是年岁大了,朕总唯恐他出什么差错。”
怜妃端着茶盏笑吟吟的回过身来,“陛下这般亲力亲为,是大齐的幸事,”
皇帝轻轻哼了一声,脸上露出点自得的笑容来。
他念着中堂大人,其实不过为了中堂给他点安然在这寝宫之内躺下去的由头。
等王启正到了,皇帝支起身子,似模似样的问了几个民生又问了问边关如今的境况,然后叹了一口气,“朕不足而立之年,这身子竟已经大不如前了。”
王启正自当听不懂他话里是什么意思,他拱了拱手,说了两句安慰的套话,然后在皇帝热切的目光下,缓声道,“皇上,宫中久无热闹,您身体抱恙,微臣觉得恐怕有这之中的缘故,何不举办一场宫宴,来一场热闹?”
“宫宴?”皇帝的眼睛睁了睁,露出点兴味来。
“皇上的后宫已经两年没填过人了吧?”王启正低着头,“皇上专心于政事是好事,可也万万不能荒废了后宫啊,”
这一番话似是责备,可却真真切切的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头。他先皱了皱眉头,然后又慢慢的舒展了开来,“爱卿说的也无错……照着你的意思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