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淮确实病重,所有人都说他活不成了。
我无奈之下跟张家的人一起瞒过了阿霄,却没想就此彻底把自己推入了火坑。
天意弄人,启淮熬过了那个冬天,在谁也没想到的情况下,康健了起来。
而我,却无端成了张家的大少奶奶,且跟张启铭行了夫妻之实,成了启淮的嫂子。
不知为什么,在启淮康复后,我总能在不同的场合遇见他,直到……有天在阅江院门口,启淮把她推到一片花树掩映后。
他的吻太陌生,我推开了他,并想就此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的是不屑与嘲讽,还有深邃的恨恶。
好在,就此以后,我们叔嫂相敬,他似乎真的忘了我一般,整日不知忙些什么,很少见他。
一年不到的光景,我突然听闻江北阎家被大总统派兵屠了满门,我心神都乱了。
我去求张启铭,是我来张府,第一次求他。
我们之间,其实生分的很,除了新婚那晚我不知中了什么邪,自那以后,我们都是分床睡的,谈不上什么真正的夫妻。
可我不得不求他,因为在张府里,我别无人可求。
我求他能帮我打听打听阿霄的消息,可是他始终不肯点头。
后来我才知道,从阎家灭门,阿霄还活着这些消息传入我耳朵开始,都是张启淮一步一步密谋好的,我却天真的相信了他的话,一步一步走入了他设好的圈套中。
在金陵城的荒郊,我就这么被他偷偷带回了一个古朴的院子里。
在这个院子中,度过了我人生中最孤独、最懊悔、最幸福的四年。
我几乎没有踏出过这个小院,张启淮把我关在这里,日夜都有人看守着,我起初还有过逃出去的心,可试了几次都没有结果,就彻底放弃了。
或许,在我心中,也自私的觉得,如果我能就此像个鸵鸟一样在这个院子里过一辈子,那也算不错。
因为张启淮真的很用心,他叫人在院子里种了葡萄藤,下面修了一条秋千,夏天的时候,青红的葡萄在翠绿的叶子下垂着,坐在秋千上即便心事重重,但其实也觉得很好。
他还在院子里种了一片向日葵,开花的时候格外灿烂。
另辟了一个菜园子,一年四季都不缺蔬菜,屋子养了好些品种的兰花,还给我找来一直灰扑扑的小猫。
这些东西,都是他亲力亲为,连给花草蔬菜浇水,都是他亲自动手。
因为,很多时候,我都不与他说话,他大约知道我恨他讨厌他,也并不是天天围在我身边,只是默不作声的每日来照顾院子里的花草蔬菜。
我其实很无聊,书翻几页就看不下,会隔着窗户缝偷偷看他,看他在太阳下洒汗的模样。
我们在剑桥的时候就设想过,以后结婚了就过这样的生活,安安静静,与世无争。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实现了,我们再不是当初的我们。
我经常生病,他每一次都会寸步不离的守着,真不知道他整夜整夜的不回府上住,为何没有管他。
他知我求生欲不高,就命人打探阿霄的消息给我。
她告诉我,阿霄还活着,说如果有一天时机成熟,他有能力了,一定带我去找阿霄。
后来我才明白,他不过是给我一个不死继续跟他耗下去的理由而已。
住进小院的第三年,那年冬雪,我生了一场几乎要了命的风寒。
院子外开始下雪,腊梅都开花了,满院的香气,可我的病已经拖了半个月,越拖越严重。
那夜,启淮像往常一样在床边照料我,却因为我忽然发了高烧,连退烧药都没有用,浑身惹得像个火炉。
后来我昏了过去,是被冰冷的触感激醒的,他正赤身裸体的抱着我,身上冷得跟冰块似的,我浑身烧得跟铁烙似的,一贴上他才觉得稍有好转。
我意识模糊,那一晚不知他在雪夜里站了多少个来回,才让我身上的高烧降下去一些。
白天的时候,我醒了有睡,睡了又醒,只记得他拉我起来吃药。
到了晚上,雪下得更大,我意识清醒了些,眼睁睁隔着窗户看到他穿着单衣站在雪夜中,他腊梅花树下一动不动,直到身体跟冷得跟冰块一样,才又回到床上抱紧我,帮我降温。
“张启淮,让我死了吧,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那晚,我这么说。
他忽然抱着我,无声无息的哭了起来,他一个大男人,哭得跟个孩子似的,他抱着我说:“阿云,如果一切能从来,我真希望咱们就留在英国永不回来,但是……我明明知道抓不住你了,还是自私的想留下你。”
“阿云,这个世界上,我没有真心对过任何人,包括我的父亲和哥哥。”
他说起这话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其实,他是个比我孤独的人。
一场大病,就这样随着晴雪好了起来。
启淮觉得我可能是原谅了他,对我愈发的体贴,也愈发的大胆。
大约,我也自私的在内心深处爱着他,我也天真的以为,管其他人干什么呢,只要我们还相爱,那不就够了吗?
他留在院子里住的时候越来越多,见我对他态度好转,甚至开心的带我去街上逛街买衣服,买首饰,讨我开心。
他对我放松了警惕。
我则犹豫要不要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逃离那个禁锢了我三年之久的小院。
只是,后来启淮几乎每晚都留在小院里住,他还特设了书房,忙碌的时候,就在书房里处理事务。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最近很忙。
那晚,他深夜还未从歇息,我就出了卧房,穿过堂屋,走到外面的书房去看一眼,手中端着一壶热茶。
书房里的灯,异常明亮,我能从格子窗户上看到两个人的影子。
然后,听到了他们谈话。
“明天,你带大哥的兵去埋伏我爹,然后我再通知大哥带兵去救援,到时候你吩咐大家的说辞,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我听到这段话的时候,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手腕一软,茶壶掉在了地上。
自然是惊动了他们,最先警惕出来的是个军官,手里拿着枪什么都不问就要打死我。
我更确信了,他们在密谋张府的事情,大概是想让张锐谨跟他的大儿子张启铭自相残杀,不想猜忌。
当然,最终获利的人是张启淮。
我自然没被那个军官一枪杀了,但我跟张启淮大吵了一架。
我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这样的人,他为了权势竟然要去谋害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大哥。
可是那晚,我不仅没能把他说醒了,他却在一怒之下把我压在床上轻薄了我。
之前的三年,他从未不顾过我的意愿,很多时候也不过是情不自禁的亲我几下,他知我不愿,就不会再继续了。
可后来就成了噩梦,自那晚之后,他说想让我怀上他的孩子。
我忽然觉得,张启淮像个伪装成天使的魔鬼,失去了耐心,就脱下了那层伪装,毫无掩饰自己内心的目的。
几个月后,我从张启淮口中听到,张启铭先是被架空了兵权,后是忽然被人暗杀死了。
我猜,暗杀张启铭的背后之人,应该是张锐谨。
而张锐谨就只有两个儿子,老大死了,自然就只能把目光落在老二身上。
所以我得了不少时间喘气,张启淮大约三个月都没住过小院里了,有时候来,也不过匆匆看我一眼就离开了。
一直到来年开春,张启淮带着一队兵,容光焕发似的回来了小院,他说要接我回督军府。
我当即心中一沉,知道张锐谨大约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死活不肯搬走,他也就不勉强了我,只是经常过来陪我,他像个最后的胜利者,而我,在他眼中不过是个战利品。
这样的日子没有多久,张启淮告诉我他要去京都城,我猛地想起或许阿霄还在那,想求他带我去,可是他没有答应,只说会把阎霄带到我面前来。
张启淮走后没两天,墨行止忽然出现在院子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到来终于让我真正了解到了外面的变化,他告诉我阿霄还活着,并且生了个儿子。
墨行止的异能,在那天忽然降临的我院子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他一个人放到了常年守卫在我院子周围的士兵。
我知道了他的秘密,他只说,这大概是他为阿霄做的最后一件事。
墨行止带我去找阿霄,可我们到了京都城就收到了欢欢被绑架的消息,是张启淮跟日本人勾结做的。
她求墨行止带我去找张启淮。
但去了现场就是一片混乱,那座矮山不知道为什么崩塌了,所以人都在往外逃,张启淮趁乱拉住了我的手,想带我离开,可是……
我看到有个穿着日本和服的女人朝他开了一枪,我来不及想,就直接冲上去一步,替他挡了下来。
那一枪,就打在我的心口上,我还未感受到疼痛,直接的胸前一点温热,血流了出来。
为什么要替这么一个十恶不赦,杀兄杀父的人挡枪呢?
我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即便那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反派,可我还是爱着他,不死不灭的生长着,甚至在不被我良心允许的情况下,隐秘的生长着……
我想,若张启淮也是真心爱我,那他活着的余生……也是惩罚吧!
是时间赋予他的无期徒刑,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