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远后,小厮立刻道:“王爷,这周家的在官道上等了好些日子了,每日雷打不动地等上一会儿,小的又听闻那两个穷酸掌管的县里几处官窑已经出了头一批货,也差不多是时候送上来了,我看这周晗定是得了消息在等那两人呢!”
祁王哼了一声:“用你说?”
“这些日子朝里上下张口闭口瓷器,国库,我能不知道?!”
“谁能想到这两人当初竟如此硬气地将瓷器上报给了皇兄?打着充盈国库的名头,也不愿同本王做这桩生意,这是打心眼里看不起我呢!”
小厮立刻应道:“这种穷酸鬼,假清高,心里指不定多下作呢!”
“瓷器,文人店,还有这点心。”祁王直接碾碎手里的小二从对门乔装买回来的糕点,冷声道:“这是想一家独大啊!”
看着对面门庭若市,对比这茶馆冷冷清清,祁王强忍住心里这口憋屈:“敢情这京都离了他们还做不了好生意了!”
自打那两人平步青云后,他被送进国子监跟一帮黄毛小儿从头学起不说,就连踏进郭家铺子都要被人捅到圣上眼前,免不了一顿痛骂。
这是将他当贼人似的防范呢!
怪谁?还不得怪那两个穷酸鬼!
小厮不敢应这一句,眼珠子一转,道:“周家那小子跟那两个交好,连着三五日在官道上眼巴巴地立着,当谁瞧不出这是在等人呢!”
“王爷,瞧着情形,那两个或许就快到京都了。”
祁王斜了他一眼:“本王还不知道吗!小半年了,就是个孩子也生出来了,瓷窑再不产点东西你当皇兄不会把他俩官职给掀了?!”
小厮估摸着主子的心情,想了想,试探道:“.......若是叫他俩真做成了这桩差事,怕是日后就得平步青云了......”
果然祁王一下就沉了脸色。
他就再是个棒槌,朝里国子监里耳濡目染好些年也该知道皇帝如今最愁什么。一场大旱掏了半空的国库,不然也不会放着亲弟弟不管顾,硬是把他送进国子监也不挡了两个平头百姓的路。就是他那个圣上最是属意太子之位的侄子,平日里也同他关系亲近,在他被送进国子监后也时常来劝说,叫他放下心里那点成算,别扰了国之栋梁。
一个两个都如此看重,他才憋屈了这许久。
却没想到好容易趁了月假出来,又碰见了周家这小子,一肚子火气又噌噌噌地冒了上来,经身边这亲信一说,心中更是不平。
他是知道那手绘瓷器的好处的,充盈国库那就是走个章程罢了,定然能成功,可这要真叫他俩做成了,这一批瓷器送到,同邻国的买卖落成,这两小子的前程可就板上钉钉了。
待那时,试问他自个儿心里过不过得去这坎?那定然是过不去的。
想到此处他咬着牙道:“本王有什么法子,都在路上了,眼看论功行赏就在眼前,本王这么一个失宠王爷除了干看着还能做什么?”
小厮连忙劝慰:“王爷您可别妄自菲薄,圣上向来待你亲厚,说句大不敬的,就是有些皇子都比不过,您怎么会失宠呢。您瞧着今儿咱们一路过来,这帮百姓见了您也不跟往常一样敬着畏着?”
这么一说,又说到了祁王的心坎上,他不由得嗤笑一声:“皇兄待我本就如此,这帮人也算有眼色。”
小厮连连点头:“可不是嘛!您说这么多年来,圣上哪回是真生您的气,就是上回也是朝里御史跟尤老太傅这么插了一脚,又赶上这瓷器还真有这么点用处,圣上面上过不去才罚了您。”
他越说,眼看着祁王脸色愈加缓和,说到后来,他话头一转:“我看啊!您要是实在出不了气,就动手教训教训那那俩小子!叫他们心里对您生了畏惧之心,哪怕日后加官进爵也要顾着您的脸面才是!”
“出气?”祁佑却忽的一变:“对那两小子动手?”
不等小厮回话,他冷哼一声:“本王如今还敢吗!”
“两个握着手绘瓷器这一命门,本王要是出手教训了,还指不定在国子监待上一年半载呢!等尤老太傅家的曾孙出了学,本王还只能眼巴巴地坐在那儿听之乎者也!”
“哎呀,王爷!只是个小教训,能叫他们挨个骂,挫一挫威风就成,哪里是要他俩缺胳膊少腿了。”
祁王挑了挑眉:“那你说如何挫他们威风?”
这小厮是他奶娘的儿子,打小跟他一块儿长大,屁股后面跟了这许多年,最是忠心,祁王自然愿意这么一听。
小厮见他有心动,嘿嘿一笑:“他们不是正在路上吗,正送了头一批瓷器上来,咱们不妨派些人过去将那批瓷器给碎了!”
“碎瓷器?!”祁王闻言却立刻皱了眉,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你长没长脑子?!瓷器碎了,误了皇兄的事儿咱们担待得起吗!”
“王爷别急,听小的慢慢说。”小厮却丝毫不急:“您看那官窑早就落成了,这瓷器也就送上来给圣上过个眼瞧个新鲜画样儿罢了,若是碎了,不过费些日子再烧个一两套。最要紧的可是日后推行加上一道售卖,只要那一步不出差错就行了。”
“眼下那些碎了,只不过叫圣上觉着这两人办事不牢靠罢了,朝堂之上斥责几句挫了两人威风,王爷这口气不也能出了嘛!加上又不是什么多要紧的事儿,瓷器本就易碎,也怀疑不到王爷头上来!”
“小的又没天大的胆子敢让王爷扰乱圣上的大事儿,只不过些许小事,从头至尾也就叫那两人挨个骂而已。”
小厮作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好似这就是一桩小事儿,碍不着国策,也伤不了人命。
祁王本就不甚机敏的脑子里一转,忽的也就说通了。
既是小事,他又能出一口气,为何不做?免得那两个小子来日在他跟前神气活现!
沉思片刻,在小厮眼巴巴的目光中,祁王缓缓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
半路上的一行车马正进入京都辖区,郭家派来常走京都的走商,两县身手不错的官差加上一整个镖局的人手,虽不算浩浩荡荡,但看上去也是一派景象。
快进入京都前,祁佑早已派了人上去,此刻消息也传得差不多了。这一路上还算太平,又是实打实走的官道,但凡有些眼色的都避之不及,而便是如此,郭家和镖局里走惯了商路的却又重新提高了警惕。
夜里暂作休息时,祁佑与知行又检查了一番,见都未有损坏再重新翻了箱笼,见众人一反常态,不似往日松懈,知行不由道:“就快到了,怎的脸色还比之前慎重了些?”
一旁有个郭家的管事闻言却笑着摇了摇头:“大人可不能松懈,咱们这护送了一辈子的东西,越到目的地就越警惕,可不敢撒手。”
既是如此,知行也随他们了。两人又重新坐回马车内,吃了一顿春归早先备下的吃食。
吃过后郭如意不免聊到:“这些都是长年累月下来的经验,从前咱们家有走水路走商道的,一路上都不敢闭眼,等快到时心里就缓了一层,殊不知那些在暗处盯着的就等着这一刻。”
“如今咱们走的是官道,虽说都在眼皮子底下,但大家都是经过那些糟心事儿的,多少都按着往常的惯例行事。”
一行有一行的门道,这些便是祁佑跟知行欠缺之处。
知行恍然大悟:“是这般道理,官道也不可避险。”
郭如意见他明白了便笑笑,又转头敲了敲正伏案研究邻国地图的自家弟弟:“别看了,仔细伤了眼睛。”
听着两人说话,春归边收拾了摆放吃食的桌子,也是随口一说:“既是防备着,出发时不若将瓷器瓷碗各拿出几套放咱们自个儿的马车上,剩余这百十来套就依样封起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磕着碰着,或是着了什么道,也多少留了些备用的。”
她随意一说,也并未当回事,只在旁听着的祁佑不由得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郭如意闻言笑道:“越姐姐这主意好,咱们也不过就是给圣上看个画样儿,送了这么一大车上来也有些惹眼。”
两人相视一笑,又继续忙着手头的事儿,倒是没注意祁佑趁着月色下了马车,走至后一驾装了满满货的马车边。
.......
第二日一早,替换下看守的人手后一行人又重新上了路,预算了路线,今日便能同周晗接应。
而此刻他们还不知,另一路马车正横冲直撞地从京都里出来,差点将候在官道前的周晗撞个人仰马翻。
小厮将自家少爷扶正,忍不住破口大骂:“什么人呐!赶着去投胎?”
那马车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很快便没了影子。
周晗好容易站住,摆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看着马车也不像是哪家官宦,指不定是有个什么急事儿。”
周晗替着开脱,而一旁挑着担子的却摆了摆手:“这位少爷可想错了,那马车可不是什么官宦之家的,却比当官的有架势多了,前头赶车的我认识,那可是祁王奶兄弟的堂哥,平日里最是狗仗人势,咱们可吃罪不起。”
“祁王?”周晗一下便冷了神色。
又是这人!这大清早的,跑这么急去做什么?也不是他多心,实在是扯上那祁王就没什么好事。
周晗掸了掸衣裳,到底也将这事儿给记下了。
而另一边,离城门口只差几余里的地儿,这辆马车便同祁佑知行一路撞上,恰好撞在了第二辆装了满车瓷器的档口。
两两相撞,猝不及防,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