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谌看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刘觞, 一阵语塞,朕从未见过遇到刺客躲得如此之快的人。 璃儿一下不中,手中白纨“唰!”
的卷出, 勾住插在大鼓中的匕首, 猛地收回, 二话不说,引着匕首再次冲向李谌。 “当心!”
刘觞大喊一声。 李谌早有准备, 冷笑一记,也不躲闪, 快速与璃儿交手。 璃儿的动作迅捷,哪里还有小白花的模样, 而李谌的武艺也不饶多让, 毕竟上辈子的李谌十足好玩,每日里除了打毯便是打猎, 一身武艺和体魄并不是吹出来的。 两个人迅速交手, 看的刘觞眼花缭乱,根本反应不过来。 “啪——” 一抹银光闪过, 璃儿的匕首脱手而出,斜着飞出去, 掉在地上蹭出老远。 李谌冷笑:“就这点能耐, 也学着来行刺?”
璃儿显然没想到年轻的天子还有点真本事,不过他并不惊慌,轻薄的纱袖一摆。 呼…… 微风轻拂,一股清甜的味道弥漫开来。 “嗬……”方才还志得意满的李谌, 高大的身躯突然晃动了一下, 直接栽倒下去。 “陛下?!”
刘觞连忙接住李谌。 但李谌的身材过于高大, 且是穿衣显瘦的类型, 刘觞被他一压,两个人一下倒在席上。 李谌浑身绵软无力,但意识尚存,挣扎的道:“卑鄙之人……” 璃儿幽幽一笑:“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话叫做……兵不厌诈。”
“受死罢!”
璃儿眼神一厉,捡起地上的匕首,扎向李谌心口。 “陛下!”
羣臣慌乱,江王王府的卫兵还没能赶到,眼看着璃儿便要行刺成功,便在此时,一条黑影突然扑出来,一把推开李谌与刘觞。 嗤! 是匕首扎入血肉的声音。 璃儿睁大眼目,没想到突然有人杀出来替李谌挡了这一剑,而眼前斯人何其熟悉。 正是御史大夫刘长邑! 璃儿快速反应,猛地收回匕首,幸而他及时改变了匕首的方向,否则这一剑便要瓷瓷实实的扎入刘长邑的琵琶骨。 刘长邑的手臂被狠狠划了一剑,登时鲜血长流,染红了朝袍。 “刺客!!刺客!”
“卫兵何在!”
“快!保护……保护陛下!”
璃儿收了匕首,冷冷一笑:“卫兵?好啊,便让你们见识见识……卫兵何在?”
璃儿拔身而立,纤细的腰身不盈一握,整个人却充斥着一股凌厉又跋扈的气息,不可一世的气焰达到了顶点。 踏踏踏—— 是脚步声,上百士兵冲出来,直接将宴席包围。 “这……这是怎么回事?”
“被包围了……” “埋伏!是埋伏!”
刘长邑受伤,李谌中了香粉浑身无力,刘觞也不会武艺,羣臣都被包围在璃儿的埋伏之中,冲出来的兵马一个个手执武器,凶神恶煞。 “你、你到底是何人!?”
有臣子混在人群中,鼓起勇气厉喝。 “大胆贼子,竟敢行刺天子,你不要命了!?”
“天子?”
璃儿轻轻踱步,吓得羣臣立刻向后退开,生怕他又有什么动作。 璃儿嘻嘻一笑,纱衣勾勒的身子犹乘风柳条,笑得花枝乱颤:“他是你们的天子,可从不是我的天子,我们的天子,只有赞普!”
羣臣一片哗然,惊叫着:“他……他是吐蕃人!”
“什么,竟是吐蕃人!”
“吐蕃人怎么会出现在长安!”
璃儿欣赏着羣臣脸上划过的畏惧,似乎觉得这种畏惧很有趣儿,笑眯眯的道:“没错,我便是你们口中的吐蕃人,不止如此,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说,我姓尚琛!”
羣臣立刻又是一片哗然,这次臣子们面上、眼中的恐惧更是浓郁,眸子不断缩小,死死注视着璃儿。 刘觞扶着中药的天子李谌,立刻消化了一下璃儿的言辞。 他来到这里的时间尚短,所以没有那些臣子反应的快,但稍微一想也能明白。 这吐蕃之中,最为尊贵的分为两族,那分别是——尚、论。 说白了,尚其实就是吐蕃之中的外戚势力,但并非所有外戚都能称之为尚族,必须是外戚之中的顶流,才能被称之为尚族。 如今的吐蕃有四大尚族——没庐氏、蔡邦氏、纳囊氏和琛氏。 但凡是这四大姓氏之人,都会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一个尚来表达尊崇。 所以璃儿自称尚琛,其实他的本名应该是尚琛璃。 只听姓氏,便知道璃儿在吐蕃的地位,绝对是贵族之中的贵族。虽如今的吐蕃,其实是没庐氏掌权,但琛氏乃是名副其实的老贵族,是资历最为深刻的豪门之一。 “你……你是尚琛之子?!”
“无错。”
琛璃负手而立,道:“我的父亲,拥有九万奴隶!”
要知道在吐蕃,拥有的奴隶数量越多,说明势力越庞大,而琛璃的父亲拥有九万奴隶,这怎么看都不是个小数目了。 琛璃的笑容慢慢扩大,扫视着众人:“不,马上……便不只是九万奴隶了,你们全都会成为我的奴婢,甚至是牲口。”
“你!你这贼子!”
“这里是长安!是大唐!你们琛氏未免太猖狂了!”
“正是,你若此时退下,说不定天子还会饶你一命!”
“琛氏,难道你想挑起吐蕃与我大唐的战火吗!?”
臣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琛璃岿然不动,十足不屑的道:“战火?如今你们中原人,还有什么能耐打仗?是依靠不争气的天子么?还是依靠你们的老太太太皇太后啊?”
“再者……”琛璃笑道:“今日江王大婚,中原的满朝文武都来参加婚宴,你们所有的大官侯爵,都在此处,被我一网打尽,只要将你们杀了干净,还会有什么战火么?”
“你……你……” 羣臣一时间没了言辞,的确,今日江王李涵大婚,因着天子来参加婚宴的缘故,满朝文武全都争相恐后的同来参加婚宴,好在天子面前混脸熟,谁知道这竟是一个陷阱,等着大家来钻套。 如今婚宴里里外外都是琛璃的吐蕃兵马,臣子们来参加婚宴也没有带军队,简直便是瓮中捉鳖,如何能与琛璃抗衡? 刘觞眨了眨眼睛,突然放开李谌,直起身来。 嘭! 李谌中了药粉,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被刘觞扶着勉强直立,哪知道刘觞突然松手,也没有预警,一声闷响李谌直接坐倒在了地上,摔了个大屁墩儿。 李谌:“……”这该死刘觞,绝对是故意让朕出丑! 刘觞眼皮狂跳,天地良心,自己绝对不是故意的,他没想到小奶狗浑身没骨头一样,这样就摔倒了,真是丢人丢大了。 刘觞顾不得李谌,对琛璃道:“你说了这么多话,却没有立刻动手,这么看来……你应该还有重点没说吧?要不然早就把我们都杀了,何必废话呢?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琛璃愣了一下,没想到刘觞如此平静,一点子也不惧怕的模样。 琛璃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道:“的确,我不立刻杀了你们,是想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说着,抽出吐蕃兵马的佩刀,“唰——”在地上一划,佩刀锋利,“咔嚓!”
一声,直接将石砖断做两半。 琛璃轻点刀尖,指着地上分明的“楚河汉界”道:“你们中原人多狡诈,但我却是慈悲之人,中原人但凡有投诚者,越过此界,我便饶他一命!”
四周又响起了小声的喧哗,羣臣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谁也不敢做第一个出头鸟,毕竟大家都想再看看眼下的情势。 刘觞恍然的点点头:“原来是想要招降啊!”
琛璃悠闲的道:“你们中原人的天子昏庸无能,残暴天常,我却是不一样的,我们不杀降臣,若有第一个投诚之人,我便送他五千奴隶!成为我的心腹之将,如何?”
喧哗的声音不断增大,跃跃欲试的人更加蠢蠢欲动。 啪啪啪! 刘觞拍手赞叹道:“妙计,妙计啊!威逼加利诱,软硬兼施,原来璃儿你不只是生得好看,心思也这么灵敏。”
琛璃眯了眯眼目道:“我尝听中原人说,宣徽使这阉人贪财好色,没什么真本事,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发现你还是有些才德,只怪中原人有眼无珠……宣徽使,你若是愿意,便可以投入我门下,旁人我给五千奴隶,若是你,我给你八千奴隶,如何?”
“八千啊——”刘觞故意拉长了声音,似乎在考虑。 琛璃道:“怎么?嫌少?一万奴隶!”
“一万啊——”刘觞又是拉长声音,似乎还在考虑。 琛璃眯眼:“还嫌少?宣徽使果真是个贪婪之人。”
刘觞道:“这跳槽,不都要谨慎考虑的吗?毕竟我在大明宫混成宣徽使,那可是跨入了舒适圈,像我这样的人,想要打破舒适圈,是需要极大勇气的,要不然你再涨涨条件?”
“你!”
琛璃厉声道:“刘觞,你敢耍我!?”
“我没有啊!”
刘觞真诚的道:“我真的没耍你,合理砍价而已。”
琛璃冷冷的瞪了刘觞一眼,不再理会他,反而看向受伤的刘长邑,笑道:“刘大人,你意下如何?”
刘长邑因着失血,唇色有些浅淡,配合着他冷淡的面色,更是一脸刚正不阿的冰冷模样。 刘长邑平静的道:“刘某生是大唐子民,死亦大唐子民。”
“顽固不化!”
琛璃道:“中原有什么好?狡诈、猜忌、多疑、结党营私,中原人没有一个好人!刘大人如此良才,何必为了不懂得赏识你的人费尽心思呢?”
刘长邑还是十足平静,淡淡的道:“据我所知,吐蕃也有尚、论之争,你们的争斗,又与中原有何不同呢?”
琛璃双手攥拳,显然是被刘长邑那张“破嘴”气到了,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道:“刘大人,你怕是真的把自己当成我的救命恩人了不成?”
之前璃儿说过自己的身世,他说自己是清寒堡人,因为战乱,被刘长邑所救,后来到了长安充入大明宫教坊,成了一个讴者。 其实这话多半都是假的。 璃儿乃是吐蕃贵族尚琛氏,为了打入大唐内部,故意在吐蕃攻打清寒堡之时,扮作难民。当时刘长邑就在清寒堡附近公干,遇到了琛璃,误以为他是难民,顺手搭救,把人带回了长安。 所以刘长邑其实并非琛璃真正的救命恩人,这一切不过都是琛璃的计划罢了。 琛璃冷冷的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刘长邑捂着胳膊的伤口,一直没有包扎,因为失血的缘故,他又是个文人,额头渐渐浸出冷汗,面色却依旧平静冰冷:“要杀便杀。”
“好!”
琛璃举起佩刀:“我今日便拿你开刀!”
“哎等等!”
刘觞窜出来,和稀泥道:“你不是在劝降吗?把我都看着急了,你要是杀了刘大人,谁还会降你啊!”
“你们中原人果然狡诈!”
琛璃戒备的盯着刘觞:“以为三言两语便能自救了不成?好啊,看你们是不死心,我实话告诉你们罢,不只是江王府,整个长安都有我的兵马渗透,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做梦!”
他说着,拍了拍手,便有一人从羣臣中走了出来,那人身穿大唐官府。 “大理卿?!”
“难道……难道大理卿也勾结了吐蕃人!?”
“大理卿,你身为尚书命官,竟私通吐蕃?!这可是连坐的死罪!”
无错,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正是大理卿。 大理卿走出来,卑微的冲琛璃拱手,笑得一脸谄媚。 琛璃故意朗声道:“安排在长安中的伏兵,准备的如何了?”
大理卿道:“回大人,一切准备妥当,只要大人一声令下,血洗长安也不在话下!”
“什么……” “长安城里真的有吐蕃兵马?”
“这下可怎么办啊……完了,全都完了!”
羣臣的窃窃私语已然变成了喧哗,琛璃道:“我最后问一句,谁愿降我?”
众人面面相觑,琛璃指着刘觞道:“如何,宣徽使,现在……你愿意降了么?”
刘觞眼眸转了转,道:“那……我能带着我阿爹吗?”
琛璃还以为他松了口,笑道:“自然可以。”
刘觞点点头:“大明宫中还有我的细软,五百匹绢帛堆得山一样,你们能帮我搬运吗?”
琛璃眼皮一跳。 刘觞还有“废话”:“还有还有,天子奖赏给我的敕赐钱币,是分期付款,如今才支取了俩月呢,你能让他给我一次性结清吗?不然我可亏大了……” “刘、觞!”
琛璃忍无可忍,一字一顿的冷喝:“你可是在耍我!?”
刘觞一脸做作的真诚,道:“我怎么是在耍你呢,我其实是在……” 一阵嘈杂之声打断了刘觞的垃圾话,隐隐约约从江王府邸外面传来,也不知街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觞眼眸一转,笑道:“我其实是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琛璃心窍咯噔一声,反诘出声。 刘觞煞有见识的点头:“正是正是,神策军想要摆平长安城中的吐蕃伏兵,总需要一些时间,所以我并非在耍你,而是在合理的拖延时间。”
“你听!”
刘觞用手掌拢住耳朵:“外面好像打上了。”
“你?!”
琛璃的面容有一瞬慌乱,不过很快镇定下来,恶狠狠的道:“既然如此……全军听令,一个不留,杀!”
他的话音一落,羣臣立刻哆嗦起来,然而…… 时间仿佛凝固静止了一般,琛璃的话就好像寂静的分割线。 “还在等什么?!”
琛璃第二次下令:“杀!给我杀!一个不留!”
“呵呵……” 一声低沉的轻笑打断了琛璃的喝令,天子李谌撑着桌案站起身来,药粉的效果渐渐淡去,让他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 李谌长身而起,拔身而立,双手负在身后,加之他今日穿的是正袍,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天子之气。 李谌挑唇笑道:“你可看清楚了,这些兵马,真的是你吐蕃的伏兵么?”
琛璃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吐蕃兵马,眸子一缩,震惊的道:“怎会如此……” 埋伏在宴席上的吐蕃兵马,起码有一半多全都被换掉了,竟是陌生的面孔,方才琛璃志得意满,再加之这些兵马故意低着头,所以他根本没有怀疑什么。 李谌掸了掸自己的袍子,幽幽的道:“朕已经用羽林军,替换了你大半的伏兵,琛璃,束手就擒罢。”
今日的婚宴,其实就是个陷阱,是李谌专门为吐蕃细作准备的陷阱。 李谌是重活一世之人,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吐蕃细作的行刺。上辈子因着没有准备,吐蕃细作混入了大明宫,将李谌重伤,李谌重生而来,并不想重蹈覆辙,便故意散播自己要参加江王婚宴的消息,如此一来,江王府邸自然比大明宫戒备松懈,吐蕃细作必会选择婚宴行刺。 经过刘长邑的暗中调查,他们早就把大理卿的底细摸了个底儿朝天,李谌调动北衙兵马,暗中替换了一半以上的吐蕃伏兵。 只是让李谌有些意外的是,不只是江王府邸之内,长安城之中也有吐蕃的伏兵。 李谌漏算了这一部分,但这一部分恰好被刘觞和刘光发现,方才府邸之外的嘈杂之声,便是刘光以枢密使身份调动神策军的声音。 郭郁臣身为神策军右军指挥使,已然带着兵马迎击长安城中潜伏的吐蕃兵马,神策军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又早有准备,自然杀了那些伏兵一个措手不及。 李谌不着痕迹多看了一眼刘觞,方才在危急之时,刘觞不但没有投诚吐蕃,还机智应对拖延时机,完全不可小觑。 嘭—— 江王府邸大门突然被撞开,郭郁臣带兵冲了进来,他方才佯装参加婚宴,所以并没有穿着戎装,此时匆忙,亦没有换上戎装,但并不妨碍他领兵。 神策军涌将进来,直接将吐蕃细作包围在中间,而吐蕃伏兵之中又掺杂了一半以上的羽林军,如此一来,简直是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李谌阴测测的道:“琛璃,束手就擒,朕还能给你留一条全尸。”
大理卿一看这场面,登时晃了,大喊着:“怎么办!?大人,怎么办?!我们……我们被发现了!”
琛璃死死咬住后槽牙,耳朵里充斥着大理卿慌乱、惶恐的喊声,他眯了眯眼目,自己事情败露,如此看来这大理卿根本是个不中用的人,被吓成这样,一旦生擒必然会悉数招供,怕是不能留他了…… 嗤—— “嗬——!!”
佩刀穿透皮肉,大理卿慌乱的话卡在嗓子眼,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声,“咕咚——”一声,睁大了眼睛直挺挺倒在地上,心口冒血,瞬间没气了。 “啊——” “大理卿……死、死了!”
“保护天子!”
四下惊叫,慌乱不堪,众人的尖叫仿佛是什么讯号,吐蕃兵马和神策军、羽林军三方会战,全部动了起来,兵刃瞬间相接。 “打起来了……”刘觞一看这场面,自己又不会武艺,妥妥一个文人,是时候降低存在感了。 他立刻抱头窜到角落,完全没有什么只手遮天的“偶像包袱”,若不是唐朝的桌案实在太矮了,还不流行往后的高脚桌,刘觞真恨不能找张桌子钻到下面去。 琛璃显然誓死不降,想要冲突逃走,眼眸一转,立刻发现了刘觞,当即冲过去,一把抓住刘觞,似乎是想要用他作为人质。 “啊!”
刘觞惊呼一声,就在琛璃抓住他衣领的一瞬间,一条黑影快速冲来,一把揪住刘觞前襟。 二人一个前一个后,几乎将刘觞对劈。 刘觞定眼一看,惊喜的唤道:“陛下!”
来救刘觞的,竟是天子李谌! 琛璃死死拽住刘觞不撒手,刘觞分明比琛璃高了半个头,此时却无还手之力,小鸡仔一样被他拎着,连忙大喊:“陛下!他揪着我呢!”
李谌眼皮一跳,眼神划过一丝狠戾,“唰!”
手中佩剑横扫,刘觞感觉天子不是来救自己的,而是来报仇的!因为那剑光分明冲着自己脖子而来,自己的脑袋很快就要搬家了! 唰—— 一股凉丝丝的冷风吹拂着刘觞的后颈,与此同时,身后的琛璃竟是松了手,刘觞失去了桎梏,跌在地上,扭头一看,好家伙,自己的后衣领没了,方才小奶狗天子那一剑,直接把自己的衣领削掉,如果不是琛璃松手快,琛璃的手也会被砍断。 何止是后衣领,刘觞的绣裳直接变成了风骚的露背装,大冬日里的凛冽寒风吹的他一身鸡皮疙瘩,但刘觞顾不得这么多,连忙爬起来,动作干脆利索的躲在李谌身后,再一次将李谌当做了肉盾,揪着李谌袖袍大喊:“陛下,小心刺客,安全第一!”
李谌:“……” 兵马混战,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江王李涵眯了眯眼目,侧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已经死透的大理卿。 大理卿乃是他的门人,今日大理卿通敌叛国,若是真的追究起来,连坐都不为过,自己这个江王也必然脱不开干系。 李涵与李谌的兄弟干系本就不像传闻中那么亲密,再加上李涵并非是王太后所出,恐怕死罪活罪都是难逃,还会有许多落井下石之人,墙倒众人推。 李涵眼目晃动了两下,本能躲过吐蕃细作的袭击,动作却故意慢了一拍,“嗤——”细作的佩刀结结实实砍在李涵背上。 “嗬……”李涵痛呼一声,向前踉跄扑倒。 “涵儿!”
李悟就在旁边不远,立刻冲上去。 李悟昔日里也算是猛将,但自从他受伤残废之后,便没有再拿过武器,眼看着吐蕃细作对李涵追击,李悟下意识抄起李涵的佩剑格挡。 当——!!! 李悟手腕无力,腕骨钻心疼痛,根本挡不住这结结实实的冲撞,佩剑脱手而出,打着转的飞出去。 李悟冷汗涔涔而下,大冬日里的瞬间湿透了衣领,顾不得那么多,高大的身躯一把抱住李涵,竟用自己的后背挡住吐蕃细作的刀剑。 李涵本质是想用苦肉计罢了,大理卿已死,自己若是为了对抗吐蕃伏兵受伤,也能在天子面前卖卖惨。 他哪里知道李悟的武艺下降的这么离谱,眼看着一刀砍下来,李涵眼睛一眯,袖袍一抖,袖箭发出嗖嗖嗖的响声,那细作大吼一声,应声倒在地上。 “抓住刺客!”
“别让贼子跑了!”
“这边,这边也有贼子!”
羽林军与神策军都是长安的精锐部队,又早有准备,也就一炷香十分,快速将吐蕃伏兵擒住,几乎全部生擒,自然包括细作的头目琛璃。 琛璃武艺精湛,但他也不是郭郁臣的对手,神策军堵住了江王府邸大门,简直是关门打狗,琛璃左右冲突,根本无法逃离出去,最后被郭郁臣擒获,神策军将他五花大绑,押解起来。 “放开我!!狗贼!你们中原人果然狡诈!”
琛璃奋力挣扎,但绳子捆得太紧,还加了枷锁,根本挣扎不开。 刘觞眼看着四下的“战火”平息下来,这才从李谌背后探头探脑的走出来,快速来到刘光身边,拉着刘光的手上下检查:“阿爹,你没受伤吧?”
李谌:“……”你怎么不问问朕受伤没有?! 刘光也仔细检查道:“阿爹没事,觞儿你有没有事?”
刘觞笑道:“我没事,都有陛下挡着呢。”
李谌:“……” 李谌感觉自己再偷听刘觞和刘光说话,自己会被气死! 李谌负手来到琛璃面前,居高临下的冷声道:“吐蕃细作扰乱江王婚礼,意图行刺,入狱候审!”
琛璃冷笑:“除非你杀了我,我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刘觞确定了阿爹没有受伤,笑眯眯的走过来道:“璃儿你这话有语病,什么叫除非杀了你,可是你死了还怎么说话啊!”
“你……你……”琛璃气得浑身打颤,因为过于“耿直”,似乎接不住刘觞的垃圾话。 干脆破口大骂:“狗屁!你这阉党!从头到尾你便戏耍于我!阉党,我要弄死你!”
刘觞摇摇头,啧啧的道:“小美人儿不可以说脏话。”
李谌:“……” 李谌头疼,挥挥手道:“押下去。”
“是,陛下!”
琛璃被押送入牢狱,江王李涵双膝一曲,咕咚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叩了两个头,让自己后背的伤口被每一个人看到,请罪道:“陛下,大理卿作乱,虽臣弟并不知情,但大理卿乃系臣弟的门人,臣弟御下不严,实在死罪!还请陛下……陛下责罚!”
李涵这话说的,表面上看起来是请罪,其实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上来便堵住了李谌的嘴巴。 李谌眯了眯眼目,他再也不是上辈子那个玩物丧志的昏君了,自然把六弟的小聪敏全都看在眼中。 “大理卿通敌卖国,但看在六弟并不知情……”李谌顿了顿,幽幽的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涵抬起头来看向李谌,他还以为李谌只是责备两句,岂料到还有活罪? 李悟皱了皱眉,刚想上前求情,刘觞压住李悟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示意李悟不要当这个出头鸟。 李悟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李谌淡淡的道:“将江王压入牢狱,等候提审。”
“是!”
神策军上前,将江王李涵也押解了起来,李涵似乎不甘心这般被押走,毕竟他可是江王,在自己的婚宴上被关入神策军牢狱,这可是天大的耻辱,会被所有人当成笑柄。 但眼下无计可施,只得默默的闭上嘴巴,被押解离开。 李谌还有后话,立刻道:“御医可在,御史大夫护驾有功,受了伤,快为御史大夫包扎伤口!”
江王府的医官赶紧上前,为刘长邑检查伤口。因着方才琛璃手下留情,刘长邑的琵琶骨和手臂并没有大事,只是皮外伤,包扎起来将养些时日便好。 李谌道:“今日能勘破吐蕃习作,御史大夫功不可没。”
刘长邑跪下来道:“卑臣惶恐,谢陛下抬爱。”
李谌又道:“吐蕃细作乃系琛氏,必然大有来头,审问细作的事情,朕便交给御史大夫来处置。”
众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御史大夫乃是监察官员,提审细作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若是硬说的话,刚刚被斩杀了的大理卿才是正牌官员。 李谌知道众人不服气,也正中他的下怀。 “刘长邑。”
“卑臣在。”
李谌道:“大理卿通敌卖国,已被诛杀,大理寺官位空缺,朕便令你暂代大理卿兼御史大夫,你可能当此重任?”
御史大夫是正三品官员,品阶已然不小,又让刘长邑暂代大理卿,两面实权加在一起,这是要平步青云的势头! 刘长邑却不喜不忧,恭敬的道:“卑臣万死以报陛下。”
李谌点点头道:“好,有你这份忠心,朕心甚慰。”
他说着,看向刘光:“枢密使。”
“小臣在。”
刘光上前。 李谌道:“枢密院协同暂代大理卿,共审此案。”
枢密院的职能一直凌驾于中书省、尚书省和门下省,直接与天子对接,此事交给了尚书省的大理寺,所以也要同时交给枢密院,一碗水才能端平。 刘光拱手道:“小臣领旨。”
李谌环视了一圈众人:“今日叛贼刺杀,神策军、羽林军……” 他说着,目光落在刘觞身上,登时眼皮狂跳,不由回忆起刘觞把自己当肉盾的场面。 李谌游刃有余的嗓音卡顿了一下,虽不是很情愿,但最终还是道:“还有宣徽使,护驾有功,均有封赏。”
刘觞、郭郁臣并着羽林军指挥使跪谢道:“谢陛下。”
李谌微微颔首:“至于吐蕃伏兵,全部收押,等到大理寺与枢密院审核定夺之后,再行处置……都散了罢,回宫。”
鱼之舟立刻朗声道:“起驾,圣人回大明宫!”
羣臣跪拜在地,恭送李谌离开,直至李谌踏过鲜血满地的江王府邸,上了金辂御辇,看不到踪影,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刘光走过来,低声对刘觞道:“天子果然对吐蕃细作早有准备,且今日的言辞行事,有里有面,大反常态。”
刘觞也点点头,小奶狗果然都是假的,这年轻的天子怕是装作玩物丧志,故意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刘觞摸着下巴道:“不一般呢。”
“对了阿爹,”刘觞问:“你准备如何处置璃儿?”
“那个吐蕃细作?”
刘光道:“行刺圣人,便算是吐蕃尚族,也难逃一死,提审不过走个流程罢了,只是定夺他如何死,死得有多惨。”
刘光奇怪的道:“怎么?殇儿你怕是有别的意思?”
刘觞笑眯眯的道:“这个璃儿,听说在吐蕃官位不小?说不定能管吐蕃人捞一笔呢?”
刘光眼皮一跳。 刘觞拉着他的袖子道:“阿爹,枢密院提审的事情,能不能交给我?”
完全不需要刘觞撒娇,刘光可是个无条件溺爱儿子的阿爹,立刻道:“你若是欢喜,只管去提审便好,只是……那琛璃城府极深,又善于隐忍,阿爹怕他过于阴毒,我觞儿如此心善,可别被他算计了去。”
绛王李悟:“……” 李悟只是经过,凑巧听到了一耳朵,刘觞不算计旁人就好,哪里还会被旁人给算计了去?便算是琛璃,也及不上。 李悟道:“宣徽使要去神策军牢营?正好我也同去,一起罢。”
刘觞挑眉道:“绛王殿下这是要去探望江王吧?”
李悟没有回答,而是道:“涵儿受了伤,牢营简陋,我想带一些伤药过去。”
“啧啧啧!”
刘觞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绛王殿下还是先找医官看看自己的手吧,都肿成猪蹄了!再肿下去,怕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绛王殿下您的手有问题了。”
李悟低头看了一眼,将袖袍拉了拉,遮住自己红肿的手腕,苦笑了一声。 吐蕃细作行刺,枢密院还要善后,刘光留下来打理,其他人全都散了。 刘觞找了医官给李悟诊治,随即二人便往神策军牢营而去,刘觞去审问琛璃,李悟则是带着伤药去看望江王李涵,分头行动。 刘觞头一次进入牢营,这神策军牢营可不比大明宫,颇为简陋,到处乌烟瘴气,还颇为憋闷,刘觞嫌弃的用袖袍扇了扇风。 “宣徽使,您请、请!”
神策军中尉引着刘觞走进去,来到一处牢房门前:“就是这里了。”
“嗯。”
刘觞颇有派头,摆摆手道:“下去吧。”
“是!是!宣徽使您小心,这贼子厉害的紧,万勿伤了您的身子。”
神策军中尉低头哈腰,这才退了出去。 简陋的牢房中,琛璃身上的绳子已经解去,但是枷锁没有去除,脚上还缠绕着沉重的锁链,生怕他逃跑一般。 也是如此,别看他身量纤细,面相精致无害,但其实武艺不若,十分具有欺骗性。 刘觞见他背对着自己,便敲了敲牢门,笑着道:“璃儿,本使来看你了。”
哗啦! 锁链发出脆响,琛璃转过身来,凌厉的眼神冷冷的扎在刘觞身上:“你这阉人,是不是早就发现了端倪?”
刘觞点点头:“也不算太早。”
“从何时开始?”
琛璃问。 刘觞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后背,示意琛璃道:“从我看到你背后的伤口开始。”
琛璃后背有很多伤口,大多是教坊的管事,还有“同行”鞭笞的,这些伤口都不是假的,毕竟琛璃伪装成难民充入教坊,需要忍耐很多常人所不能忍耐的痛苦。 刘觞道:“可是有一处伤口,不是真的。应该是你的纹身吧?我猜大抵是族徽一类?但中原人并不纹身,所以你用伤口遮掩,盖住了你的纹身。”
琛璃眯起眼目:“该死阉人!你果然戏耍我多时!”
刘觞耸了耸肩膀,道:“谁让你长得好看,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嘴巴甜还会拍马屁呢?这不是和我撞人设了嘛。”
琛璃:“……”人设?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