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瞪了眼:“还说你不曾喝酒!瞧这满身的酒气!若不曾喝酒,夜里你竟什么也没听到?”
“确是不曾喝酒,祖母,真的不曾喝,孙儿不敢撒谎。”谢修齐细细想了想,期期艾艾的看着老太太,显然无措:“可我也确是什么也不曾听到……”
谢斓冷眼旁观,有些无奈,老太太虽然精明,却太过自负,分明事有蹊跷,却总感觉没人敢在她的地盘上算计她的孙子……可不管怎么说,这对她是个离间的好机会。
她这几天留在大boss身边,可没少察颜观色,朱氏外表木讷寡言,不问到她头上,不多事更不多话,老太太常埋怨她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可那口气,却分明是满意的。老太太强势惯了,里外一把抓,这把年纪了还要亲自管家,又怎容得儿媳挑战她的权威?所以就是朱氏这样的性格最好。
朱氏的表演,堪称无懈可击,任谁都觉得她是个木头。可是谢斓早就觉得不太对劲。
通常一个沉默寡言从不多事的主子,会重用两种下人,一种是能代替她做决定处处为她着想的,另一种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可不管她手底下的沙嬷嬷还是大丫环如意,都对朱氏都极其恭谨讨好,遇事从没有紧张试探之色,更不会自做主张,这就证明这位朱氏,其实私底下是个极严厉且同样极强势的人……一切事都在她掌控之中。
这位啊,只怕是头披着羊皮的狼,不可不防。
朱氏是史婷这个身体的娘,是她早晚要对付的,本来还以为没这么容易,既然她自己把机会送上,少不得要先埋下一根刺。老太太再相信朱氏,在自己嫡亲的孙子面前,也要斟酌三分。
于是谢斓缓缓上前,轻声道:“祖母,我,我方才在大哥哥房中,拿了些东西。”
老太太一怔:“什么东西?”
谢斓从怀中取出帕子,里面包了一些香灰。低声道:“祖母,我这几日常见红香姐姐调香,一直留心学习,今儿一进大哥哥的房间,便觉得头晕了一晕,有些站不稳当。起先没想到,可是后来看见秦姑娘……就难免想多了,可是香炉是空的,想是那香恰好燃尽了,我便多了个心眼,包了这些香灰来。”
她说的娓娓,老太太却越听脸色越是黑沉沉的,恍然冷笑道:“好啊!竟有这样的恶奴,里外勾结,构陷主子!”她想了想,叫进红香拿了香灰去问府医,一头叫了红莲来,问了问惜抱轩下人小厮的身份。
红莲不愧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环,虽惊吓了这一场,仍旧口齿伶俐,如数家珍,老太太一直不动声色,一直到红莲说到:“……伺候茶水的八归,奴婢前些日子恍惚听得,似乎大太太房中的吉祥,要与他们家议亲……”
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到了这一步,审出什么,审不出什么都不重要了,老太太这种人,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可话虽如此,谢斓原本以为,老太太这边反应既快,那边猝不及防,总能查出些什么来,也好给朱氏做实了这个罪状。可才过了小半个时辰,祥嬷嬷便来报,八归招了,说是看中了秦姑娘美貌,便与厨房的刘大合谋,一起奸污了她,却不小心扼死了,两人害怕起来,便拖到了大少爷床上云云。
那刘大据说是个好色无行的,早有过调戏小丫头的事情,只是因为做的一手好药膳,所以才一直留着他,既然出了这种人命,立刻便叫人堵住嘴打杀了。
在谢斓看来,这是睁眼说瞎话,毕竟一个伙夫一个小厮,若真是临时起意的杀人嫁祸,也就是法医所说的激情杀人,不可能布置如此周全,时机又如此恰到好处。可在外人看来,却没有明显的破绽。这两人冒死不改说词,必有所忌。
难道朱氏竟已经料到会有可能暴露,所以提前安排了后手?那朱氏的心机,只怕比她想像中还要深。
谢斓不由凝起了眉。如果朱氏这么厉害,能在谢修齐房中安上人手,那她在惜抱轩的言行,只怕已经传到了她耳中。香灰的事儿,早晚会着落在她头上,她也很快就会明白,是她在居中离间,倒是不可不妨。
那边老太太气过了,又开始担心,叫了祥嬷嬷进来,反复叮嘱此事莫要外泄,府里也不许乱说。
谢斓听在耳中,微微挑眉。前几日拜师,这一日便惨死,这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真能瞒住这消息还好,可是朱氏既苦心设计了,又怎可能容它无声无息而过。
祥嬷嬷急急忙忙出去,老太太出了会儿神,忽道:“珊丫头。”
谢斓应了一声,上前一步:“祖母。”
老太太叹了口气,拉住她手:“倒是难为你这孩子了,你不怕么?”
谢斓微怔,低头道:“也……不怎么怕。”
老太太却笑出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傻孩子,你才多大点儿!怎可能不怕!”口中说着,看她额头颈间伤痕犹存,小小年纪,已经险些死过一回了,加上这些年一直疏于照料,时常被人欺负,也不知见了多少阴私构陷,不由得叹了口气。
谢斓察颜观色,稍稍放心,看来老太太并没疑心她,反而多生了三分怜惜。而谢斓想要的也正是如此。
她能留在老太太身边的日子肯定不多,必须抓紧一切机会争取老太太的好感,才能在日后得一分庇佑。毕竟古代本就不重视女子,何况是一个瘸腿庶女,连家族联姻的价值都没了,多一分疼爱就是赚的。
说到瘸腿,谢斓微微凝眉,她检查过脚腕的状况,不是没办法救的,且越早越好,拖的愈久,就愈可能出现左右腿生长的不均衡。可这会儿诸事未定,哪有时间给她治,给她养?这着实是桩麻烦事儿。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经过这一番惊吓气恼,用了午饭便觉胸闷,便叫了府医来把了脉,进了一碗汤药。
惜抱轩的事儿,老太太虽是拼命捂着,可府里该知道的,肯定都已经知道了,只是装作不知。可老太太身子不舒服叫了府医,却不能装不知道。
于是府医前脚走,朱氏和胡姨娘便来探病,老太太乏的狠了,应付了两句,便打发她们下去。谢斓一直冷眼旁观,见朱氏面无表情,镇定自若,表演简直滴水不漏,便不由得暗暗警惕。收回目光时,却与胡姨娘的目光对上,看无人留意,谢斓淡定的瞬了瞬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