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仪式毕,妇人贵女们上完了香,都聚到后头去吃素斋。朱氏一心想着早些回府,可老太太难得有这样出风头的机会,哪会答应,朱氏说了两次,她便恼了起来,当着人便呵斥了几句。
谢斓远远坐着,看戏看的颇爽,朱氏恨恨低头退下,两人的眼神恰好撞在了一处。谢斓一挑眉,摆明了挑衅,朱氏登时脸一沉,冷冷的盯了她一会儿,才转回头去。
不一会儿,便见身边多了两个壮健婆子,有意无意的靠在她身边儿。谢斓心头暗笑,看来朱氏也不蠢,晓得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提前就防备上了。
也好,有她吸引朱氏的注意力,才好让她的蠢女儿有机会作死啊!
临近午时(11点至13点),平时冷清的斋堂里出奇的热闹,妇人贵女们团团坐着吃斋喝茶。
史婷无疑是里头最扎眼的,老太太难得有这个机会献宝,带着史婷来来回回,不住与新朋故友厮见,史婷虽不耐烦敷衍这些老太太,但也明白,不定哪家就有一个清俊的少年郎,与自已将来的婚事大有干系,难得的沉住了气,一路巧笑倩兮,更是叫人连连夸赞。
至于贵女们背地里鄙夷老太太这举动像王婆卖瓜,太不矜持,她们当然不会听到。
祖孙两人赶场子一般,一直到了吏部侍郎的夫人王氏那儿。吏部本就是六部之首,管着官员的人事任免,王氏又出身高贵,向来十分骄矜,两家原本没什么交情,既见老太太舔着脸来了,王氏便站了起来。
王氏年已四十许,面上仍旧连条皱纹都没有,面皮白皙,眉弓高挑,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两边见了礼,王氏笑道:“我那傻儿子,从女儿节回来,便一直对我夸奖谢大小姐美貌,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可人儿。”一边说,一边拉住了史婷的手。
史婷于男人的事儿上极为聪明,一见她,登时想起了周公子玉树临风的模样,娇羞道:“夫人太夸赞了,娉婷不敢当。”
王夫人手上轻轻揉了揉,看史婷仍旧一脸娇羞,眼神便不由得一闪。笑向后头道:“快扶谢老夫人坐下,这一把年纪了,站了这一晌午,也怪累的!我留谢大小姐说说话!”
老太太自觉得了面子,也十分得意,逊谢两句,便由着那两个丫头扶远了坐下。
吏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年少英俊,也是京城有名的金龟婿人选,王氏这一开口,倒好像对史婷极为喜爱,众贵女登时更加羡慕嫉妒恨,只有谢斓,虽然低头喝茶,却始终留意这边儿,不由得浅浅勾唇。
其实老太太始终不明白,在京城这种势力圈儿,身家地位才是最主要的,如现在宁远侯府全无地位,就算史婷真下功夫抄了血经,转头也会被人贬的一文不值,更何况本来就有鬼?
再加上宁远侯起复无望,所以人家根本不怕得罪他,只要有鬼,就有人敢揭穿!更何况她们还要炫耀到人家面前去?换了她,她也看不顺眼!
史婷也是毫无察觉,只当得了王氏的好,心中暗暗窃喜,低头不住羞笑,王夫人摩挲着她说了一会儿,手不动声色的轻揉,早将她缠在手上的一个布套抚了下来,一看指尖光滑,王夫人就是一眯眼。
史婷先还未觉,一见那眼神儿,登时醒悟,急抓了布套想再套上去,王夫人笑道:“这可怜见的,手指头白的跟葱段子似的,就为了抄血经倒要扎成蜂窝……”嘴里说着,手飞快的扯了几下,登时便将指套扯了个干净,史婷早知不妙,急要起身,却被旁边的婆子丫环按着,死活挣扎不开。
眼见十根手指都剥了个干净,连半个伤口也没有,王夫人却仍是高声道:“来来,把宫里赏的玉肤膏拿来,我给谢大小姐涂涂!”
下人嘻嘻哈哈的捧上一个盒子,王夫人装模作样的沾了膏子去涂,然后“惊讶”道:“咦?针眼呢!怎么没有?”她一把把史婷的手举高,对着阳光翻来覆去的看:“奇了怪了!这抄了一部金刚经,连个针眼都没有!谢大小姐果然天赋异禀!”
到了这一步,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一时纷纷议论,有一心向佛的老夫人,已经露了些怒色。这抄血经讲究一字一诵,必须极其虔诚,否则就是欺瞒神佛,乃是大不敬!
老夫人被人挡着,一时没察觉发生了什么,一直到最后看到史婷毫发无伤的手指,再看看王氏和众人的表情,她一下子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一时面青唇白,险些当时就晕厥过去。
史婷也是惊慌失措,急急抽手,王氏直笑的捏不稳,便真的被她抽去,史婷尖声道:“你想干什么!你……”
王氏眼神一冷,史婷一句话出口,也知道眼前人她得罪不起,急道:“我没有!我,我没扎手指!我是……我……”
众人更是哗然,大楚哪个不知,抄血经只能用指尖血,讲究的是十指连心,别处的血都沾了世俗污秽,不得奉于佛前。她连这个也不知,看来的确没有半分虔诚之意。
王氏更是嘴快,笑道:“既然没扎手指,谢大小姐包的这么齐整是要做什么?敢是当戒指用么?”
旁人哗然笑了出来,纷纷指指点点,史婷直憋的脸红头胀,恨恨的看着王氏,一时却不知要如何辩解。老太太又惊又怒,不住粗喘,可在座的非富既贵,她着实没有当众发作的底气。
胡姨娘早得了谢斓示意,见时机差不多了,急上前扶住老太太,附耳说了几句。
好半天,老夫人的面上,才慢慢转回了一点颜色,遥遥看了谢斓一眼。然后急急摆手,叫人把史婷扶下,史婷当着众人,也不敢挣扎,便由着婆子拖了下去。
老夫人提高声音叹道:“诸位夫人都误会了,这抄血经的不是我家大丫头,是我家三丫头。只是因为三丫头腿脚有疾,不愿在人前现身,所以才叫我家大丫头代行敬佛之仪。”
众人不由一静,老太太向谢斓招手,柔声道:“珊丫头?”
谢斓做势惊惶,急上前几步,糯糯道:“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