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眼见事情已经闹的不可收拾,若再不下决断,整个绥靖侯府都会成为京城武师的公敌,只得上前一步,抱拳道:“请诸位稍安勿燥,我去请谢三小姐!”
绥靖侯咬牙道:“只怕她不肯来。”
林琅道:“她不肯来,我便长跪不起!”
“林大人何必如此矫情?”谈忠淡漠的看了他一眼:“人命关天,小谢怎会为区区意气之争,而不顾人命?林大人未免太小看她了。”
林琅一怔,一时平生希望,转身便飞也似的去了。
天已经黑了,宁远侯府刚撤下杯盘,林琅带着一大票禁卫军直入府门,把厅里的老太太和朱氏几人吓了一跳。林琅也来不及多说,指名要见谢三小姐,老太太被他急如星火的架势吓到,急令人带了他过去。
到得桃夭阁时,谢斓正趴在桌上帮春晖描花样子,只描了几笔,春晖便扑上来抢下:“姑娘,你总胡闹!又瞎我一个!”
谢斓很无辜的晃晃小脑袋:“我觉得我描的挺好的啊!”
春晖正想说话,早见外头呼啦啦来了一群人,林琅急步而入,在门外一揖到地:“谢三小姐,冒昧打扰,我……我……”
谢谰一怔,抬起头来,林琅急急的道:“竞技馆中一个四阶武师被杀,身中数刀,整个竞技馆外全是武师在围观,谈神捕说他验不出死因……谢三小姐,之前是我绥靖侯府对你不起,你大人大量,还望莫计前嫌,出手救我们这一回。林琅感激不尽!”
谢斓微微沉吟。四阶武师?竞技馆?不该啊!虽然这的确可以达到轰动的效果,可是,他们不应该以此事做为开端。他们想要的轰动,不该以武师做为源头,否则岂不是太过冒险?
林琅见她不答,顿时便误会了,迟疑了一下,缓缓的跪了下来:“谢三小姐,林琅替绥靖侯府向你陪罪。”
谢斓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顿时就是一皱眉:“林琅,男儿膝下有黄金。”她扶过拐杖,从床头取过装着工具的小包,背在身上:“走罢。”
一听她拐杖敲在地上的嗒嗒声,林琅竟不由得眼眶泛红,急急起身摆手,两个禁卫军飞也似的抬了个肩舆来,谢斓便坐了上去。
不一时便到了,众人虽多少听过她的名头,但真的见到人,又有些犯嘀咕,就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真的会验尸?
绥靖侯见她真的这么快就来了,显然根本就没有拿乔为难林琅,不由得满心惭愧,迎上两步。谢斓已经扶着拐杖跳下了肩舆,并未看他,左右一顾,疾声道:“光线不够!再去点几个灯笼,找十来个人举起来。”
很多禁卫军见识过谢三小姐验尸,深自敬重,想都没想便听从了,不一时灯笼纷纷点起,众禁卫军围成一圈,举的高高的,直映得那一方亮如白昼,便愈衬的那尸体极其恐怖狰狞。
谢斓对周围的人群全不在意,放下拐杖,便蹲了下去,她的伤腿绑着夹板,不能打弯,另一条腿只屈了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索性在地上半跪了下来。灯光衬得她一张小脸宛似美玉雕成,漆黑的瞳仁深幽幽的,唇角紧抿。并非绝色,却不知为何,让人全然移不开视线。
场中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然后便愈来愈是安静。只有谢斓的声音不时响起,犹带些甜糯奶音,却清凉如水,莫名予人信心:“……左颈创口一寸一分,创缘整齐,创角锐,创口深达颈椎……左边第三肋骨创口七分,创角一锐一钝……”
约摸半个时辰,谢斓直起身来,谈忠急上前相扶,谢斓借他的力气站起,缓缓转目四顾,围观的众武师,都被她清凉凉的目光看的心头发颤,有人忍不住道:“谢三小姐,你验出什么了?”
谢斓不答,良久才道:“林大人,禁卫军中,你能调度的武师,最高阶有多高?”
林琅一怔,然后道:“四阶?”
谢斓皱了下眉,“不够。”
林琅道:“你想做甚么?”
谢斓缓缓的道:“凶手就在这些人中间,我指出来,你可有办法抓到?”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哗然,数人面面相觑,也有很多人认为谢斓不会是哗众取宠,便有人扬声道:“谢三小姐,这可是人命关天,你可有证据?”
谢斓不答,仍旧仰面看着,忽有一人静静的道:“你指吧,我帮你抓。”
谢斓一怔回头,便见景樾站在光圈之外,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得到那种目光。虽然觉得自己略无耻,可是不得不说,他能来,让她一下子就安心了,不由得展颜一笑。景樾不出声的叹了口气,便慢慢的走到了她身边。
谢斓点了点头,这才道:“此人身上有九个伤口,分别用了四种兵刃,长刀,弯刀,长枪和剑。但是此人的致命伤,是在背后,所用兵刃是弯刀。当时的情形,是那人假作搭肩,然后弯刀滑下,刺中后心而死,这一点,从创壁自右肩斜向下的角度,可以看的很清楚。”
她下结论,“换言之,杀他的人,是他的熟人。”
人群再次哗然,谢斓续道:“然后在得手之后,此人又一手拎起死者的头发,在他身体四周迅速连刺八刀,其中有两刀都刺入原来的伤口,就是为了掩饰他所用的是弯刀。”
众人沸腾起来,谈忠皱眉思忖,道:“我记得,你教过我,伤口可以看的出生活反应,就证明中刀是他还没死……我本以为,是数人同时出手。”
谢斓道:“你说的没错,但因为凶手速度太快,这生活反应,与濒死反应,有时会混淆,你可以细看他衣服上喷溅血迹的方向和上下,来判断哪一刀在前,哪一刀在后。”她顿了一顿:“幸好这位武师,穿的是这种不易浸染的油稠,否则还真的不好区分。”
谈忠哪里还等她再说,早低头细看,好一会儿才惊声道:“果然!果然如此!”他又去看那死者的发束:“的确有被提拎的痕迹!小谢,你实在是神人!竟连这也能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