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随着行止师太走得很慢,她低头看着大相国庵地上的砖块,直走到一个位置,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记得,前世她就是到了这里,拔出了刀,冲向了人群中的叶潇潇。
然后,她也是死在了这里。
如今再次走到了自己死过的地方,叶蓁蓁倒是真体会了什么叫恍若隔世。
“施主。”行止走了几步,回过头,见叶蓁蓁停在那里呆,便叫了一声。
正失神的叶蓁蓁抬起头,没防备地看了她一眼。
行止忽然觉得心中一颤,不觉向后退了一步。
明明那样小的年纪,可是为什么眼神却像是经历了生死的悲凉?
不过再仔细一看,就见叶蓁蓁带着有些傲气的笑容,问她:“敢问师父,我祖母如今在何处?”
行止却不敢再看了,而是垂下了眼睛。
许是自己看错了?
一定是看错了,就如师父说的,她到底还是修行不够。
所以,她再次抬眼看着叶蓁蓁,平静地说:“老太君如今在禅室里。在礼佛这几日,除了住持,老太君再不见其他人的。”
叶蓁蓁笑道:“我知道,只是问问罢了,那我堂妹,也在祖母身边?”
“是。”行止答道。
那就是这几日的功夫,祖母不会来找自己,叶潇潇也不会来看自己。
反正叶潇潇不会来打扰自己最好了。不然在这个地方重逢叶潇潇……叶蓁蓁暗中长出了一口气,总觉得怪怪的。
又走了一阵,她们便走到了禅室处。
叶蓁蓁抬眼望去,长长的几排禅室随着曲折的回廊,也数不清是多少间。
时人以大屋宽敞为好,大相国庵传承已久,其中几经损毁、扩建、修缮,自然也是大得很。
“施主请。”行止师太在左手边四间禅室前站定,恭敬道。
叶蓁蓁双手合十一礼,却没有动,而是看向其他的禅室,问道:“祖母的禅室可与往年一样?”她记得祖母来每次都只在一间僻静的地方住着。
行止点点头,远远地指了道:“老太君在拐角的一处清净所在。”
叶蓁蓁不再多问,而是笑道:“多谢师太照应了。”
说罢,便与豆蔻一起进了禅室。
宽阔而明亮,一尘不染,墙上的观音像,微微垂,一脸慈悲地看着叶蓁蓁。
与叶蓁蓁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前世,纵然是战火硝烟,这佛寺也依旧是难得的清净之地。
叶蓁蓁跪在蒲团之上,对着观音像拜了三拜。
前世至今日,太多的事情让她叶蓁蓁并不信神佛,却又不得不怀疑,神佛许是真的存在。
只是神佛只看,只听,却不言,不动。
小时候,叶蓁蓁问过母亲,祖母为何每年寿诞之后,都要来礼佛斋戒半月?
叶大夫人说,老太君是礼佛而不事佛,敬佛而不拜佛。
叶蓁蓁听不明白,就又去问叶老夫人。
叶老夫人则告诉叶蓁蓁,坐在这儿,只是图个心静,出了这里,事情也就由不得你静心了。
后来,叶蓁蓁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才明白祖母和母亲说的话的道理。
人世间的事情,到底还是要人自己做主。
就像她,纵然上天给了自己再活一次的机缘,可所有的事情,还是要看自己如何做。
叶蓁蓁就这么跪在蒲团上,一直跪到了月挂中天,期间,行止师父来送了斋饭,又送来了热水等事,叶蓁蓁都没有理会。
一直庵中敲响了暮鼓,叶蓁蓁细细一数,知道已经是未时了,才起身,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腿,笑着对豆蔻说:“豆蔻,我带你去看些有趣的,好不好?”
豆蔻正也学着叶蓁蓁,跪在蒲团上呆,听见她如此说,不明就里地问:“夜了,姑娘要去看什么?”
叶蓁蓁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绕过供桌,走到那观音像前,道了声恕罪后,轻轻掀起了观音像,在后面摸了摸。
摸到一处略有松动的所在,她一按,只听见咔哒的脆响,自供桌下面传出来。
叶蓁蓁绷着的心终于松了,她放下观音像,对豆蔻道:“你去将门拴上。”
豆蔻依言上了门闩,叶蓁蓁已经自行李中翻出了火折子,又道:“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先下去看看。”
说罢,没有豆蔻阻拦,就自己钻到了供桌下面,走进了暗道,这才将火折子点燃。
一股子阴冷之气袭来。
叶蓁蓁借着火光看了一下周围。
本来刚好够一个成人进出的暗道,如今在只有九岁的她看来,宽敞且高大了很多,前后都有冷风吹过来,可见这条暗道是贯通的。
叶蓁蓁将火把靠近墙上,就见墙上刻了几条线,还别以不同的颜色。
传当年大相国寺的三代方丈道善禅师,曾以布袋法宝,藏了一百多个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
人人都说道善禅师是佛陀转世,若不是前世她听师父所说,也不会知道所谓的布袋法宝,就是藏在这回龙山下的层层地道。
叶蓁蓁又顺着那几天线,走了几步,又找到了一处突起的石块,轻轻一摁,就听见本已打开的石门,再次出了细微的响动。
看来机括也是好用的。
叶蓁蓁再次舒了一口气,看来上苍还是怜悯她的,大相国寺的禅室有连着密道也有不连密道的,她也是幸运,住的这间就与密道相连。
想着,叶蓁蓁熄灭了火折子,自石门又钻出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对吓傻了的豆蔻笑道:“太好了。”
这哪里好了?!
豆蔻满脸畏惧地看着叶蓁蓁,面色都白了:“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叶蓁蓁看着豆蔻的脸色,这才反应过来豆蔻是真的在害怕。
此时的豆蔻年纪还小,也不是保护着她住在佟家村的村妇。
突然看见自己的小姐竟然在大相国庵找到了秘密的所在,竟然还进去了,竟然还高兴地说太好了。
这也就是天生呆憨的豆蔻,要是换了别人,早都先叫人了。
不过,这也不是由得豆蔻呆憨的时候。
是以,叶蓁蓁索性全盘托出,认真道:“三天后我要从这儿下山,到时,你可要守好了。。”
豆蔻听说叶蓁蓁要独自下山,脚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姑娘你胡说什么呢?!”
叶蓁蓁也坐到了蒲团之上,强行拉着她的手,严肃道:“豆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说我那夜吐了的事情吗?”
豆蔻呆呆地看着叶蓁蓁,不说话了。
叶蓁蓁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叹道:“你知道,所以你才不问我为什么,才会在姐姐面前,恰当地说了出来。”
“豆蔻,你都明白,你虽然是个呆的,心思却比我还要明白。”
豆蔻愣愣地看着叶蓁蓁,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可是小姐……大小姐知道了,不是会处置水秀吗?小姐这,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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