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夫人本家姓谭,寻常市井人家,父母早丧,家产被族人夺了,只余京中一进小院。谭家大小姐便靠买绢花之类的小物件,将一双弟妹带大了。
当年的祖父叶敬之,却是叶家嫡支幼子,才思敏捷,又有“书痴”之称,在叶家同辈里一骑绝尘,年纪轻轻便入了仕,深得高祖赏识,甚至有招为驸马之意。
而性情敦厚儒雅,只好读书的祖父,却在高祖皇帝捅破这层窗户纸之前,求高祖赐婚,而求的,就是谭家这个支撑家门的长姐。
京城中人均瞠目结舌。
谭家这个长女,并非绝色,亦无惊才,怎么就入了叶敬之的眼?
曾祖父曾祖母一度以为他们是暗度陈仓,甚至开了祠堂审问叶敬之。
这才知道,叶敬之之前甚至都没和谭家姑娘说过话,只不过有一次下学回来,恰好遇见谭家这个姑娘在城东的桥边卖绢花。
叶敬之就站在那儿,生生看了一个时辰。
眼看她笑语妍妍,耳听她莺声句句,叶敬之突然觉得,这比他之前看见的所有人、事、物都美。
书中没有颜如玉,他的颜如玉在这里。
高祖听说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倒是乐了,说也是一桩美事,便有成全之意。
可是谭家小姐知道了这件事情,却二话没说,将京中的房子一卖,带着一双弟妹就要走。
叶敬之追到了城外,问谭家小姐这是为什么。
谭家小姐说:“你这人,心不好,一个读书人,偷看我在前,生轻薄之意在后。我虽然是抛头露面的小户人家,也知道廉耻,若我真遵了圣旨嫁你,倒成疯子了,不如现在逃得好。”
叶敬之听完之后,傻乎乎问了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要逃到哪儿去?”
谭家小姐毕竟市井中人,读书不多,被他一问,也愣了,半天才道:“没你的地方我就安生了。”
叶敬之听完之后,半天才说:“你说得对,这件事情是我错了,你走吧。”
而这小儿女胡闹一样的事情过去了四年之后,叶敬之官至监察御史,到边境的柳州察军丁之事,却不想牵出了一个天大的贪墨案子,勾起了边疆到京城七八个将军,四五个文官。
这样大的事情,别人当然不会让叶敬之好过,而就在有人要杀叶敬之的时候,恰好被一个当地的采药女所救。
偏偏那么巧,这个采药女就是好几年再无音信的谭小姐。
谭小姐知道叶敬之做的是好事,便将叶敬之藏了起来,自己带着叶敬之收集来的证据,千里迢迢赶回京城,最终助叶敬之清平了朝中毒瘤。
而缘分这事情,却也是怪。昔日叶敬之作为一个前途大好的公子之时,谭小姐不喜他轻浮;而如今知道了叶敬之所为的时候,谭小姐倒对他有了情愫。
再后来,皇上就赐婚了。
再后来,他们有了三子一女,再后来他们的儿女也各自成家。
叶家书香门第,清贵人家,本就对纳妾之事诸多限制;而叶敬之和谭小姐之间,一生更是再没有第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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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相随,死相伴,叶蓁蓁祖父祖母的这段往事,也颇为影响了叶家后人的嫁娶观。
比如叶敬之的三个儿子,都没有纳妾;比如叶蓁蓁的兄长叶廉俊,素来以祖父、父亲为榜样,立志将来要娶一房贤妻便足以,所以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
可偏偏,叶蓁蓁看不起祖母的出身,每次有人好奇问她祖母往事的时候,她都会生气,也从不与祖母亲近。
那时的她根本不懂,祖母为何能与长乐大长公主并称奇女子。
可惜,祖父一生为帝师,辅佐三代皇帝;祖母一生刚正不阿,疼爱子女后辈,却错看了二叔,错看了叶潇潇,错看了自己。
想着,叶蓁蓁再也忍耐不住,扑跪在祖母膝下,说了一声:“祖母。”
所有的后悔、难过,都在这一声之中了。
叶老夫人板着脸不肯说话,可是听着叶蓁蓁哭声凄凉,她也心软了,这才道:“看来确实是知道错了。”
母亲这么说,祖母也这么说,偏偏她们都以为自己改好了,却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才醒悟自己究竟酿成了何等大错。
想着,叶蓁蓁抱住叶老夫人,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说:“祖母,孙女真的知道错了……是我不好,是我……是我不好……”她差点儿就说出了“是我害了你们”的话,不过还好留了一丝清明,将这句话压了下去。
叶蓁蓁语中的悲声太重,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反省自己伤了姐姐,倒像是劫后余生的大彻大悟一样。
叶老夫人被她的这种哭闹得心慌。自己这个孙女,要说她这时候跳着脚哭喊自己没有错,她倒是有法子说她,可现在叶老夫人受不住了,所以也顾不得心中生气了,只是抱住她,道:“你这是怎么了?”
一句话说完,叶蓁蓁哭得更厉害了,简直就要哭得断了气,口中却只是反反复复地认错。
叶老夫人更觉得莫名其妙,也不好再说她,就是抱着她,扶着她的背,用慈和的语气安抚她。
旁边的叶潇潇看着这一幕,心里倒糊涂了。
一贯愚蠢的叶蓁蓁这是唱的哪一出?倒像是真心悔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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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蓁蓁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等自己坐起身来之后,眼睛都疼得睁不开了,叶老夫人的僧衣上,也湿了好大一片。
叶潇潇听叶蓁蓁终于止住了哭泣,忙也抹了一把眼泪,过来解劝道:“祖母,二姐姐是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原谅了她吧。”
说着,叶潇潇偷眼去叶蓁蓁哭得都变丑了的样子,心中更是好奇。
叶老夫人掏出帕子,眼眶也是有些红,她给叶蓁蓁擦着泪,安慰道:“既然真的知道错了,就好了。你是叶家的女儿,做事讲究光明磊落,这一次先饶了你,只是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了,知道吗?”
叶蓁蓁慌忙点着头,哭道:“嗯,我知道了,来大相国庵之前,我已经给姐姐还有母亲都赔了不是了。不敢了,以后我都不敢了。”
叶老夫人听她的语气真诚,笑着又将她抱在怀里,再拉着叶潇潇也坐下,叹气道:“好了,这就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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