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宫城因为庆帝的离世都染上了一层晦涩。五竹扶着叶轻眉往外走,外面的人人影匆匆。
因为庆帝死前的交代,所以李承乾并没有阻拦他们。
叶轻眉没有直接出宫,而是转道往深宫走去,她还要去找那个老太太。
一进内宫,就听见有人在那里呼天抢地。叶轻眉走了过去,宫殿里面,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抓着一个身着一身华丽的宫装的女子。女子激烈地挣扎着,旁边还有几个宫女帮忙拉开那几个嬷嬷。
“你们放开本宫,本宫是当今皇后,你们怎么敢这么对本宫?”
位于上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老太太,她靠着椅背,像是被下面的吵闹声闹得头疼,一只手撑着额头。下面的嬷嬷立刻有眼力见地捂住那个女子的嘴。
“皇后娘娘,先帝已然仙去,留下遗言,说舍不得皇后娘娘。难道娘娘舍得陛下一个人在地下孤零零的吗?娘娘还是下去陪陛下吧,也算是全了你与陛下的夫妻情义。”嬷嬷轻言细语地说着,挥了一下手,有人送上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白绫、毒酒、匕首。
女子也就是皇后咬了那个嬷嬷的手,逼得她松开自己。
“陛下仙去了,那他传位给谁?是不是我的承乾?只能是我的承乾。承乾,快来救母后。”皇后状似疯癫地喊着。
一个机灵的宫女偷偷跑了出去,有个嬷嬷立刻要把她揪回来。在一旁旁观的叶轻眉出手击晕了那个嬷嬷。
她并不是想救皇后,她跟皇后可是有仇呢。她只是想要看看,看看那个青年会做什么样的选择,看看皇家的人是不是都是一样的心狠。
宫殿内还在继续闹腾。
“我儿如今是皇上,你们敢动我,难道就不怕我儿将你们抄家灭族吗?”见那个宫女没有被抓回来,皇后冷静了下来,她看着周围几个还想对她动手的嬷嬷,说道。
太后扫了一眼几个不敢动作的嬷嬷,说道:“皇后殉葬乃是先帝遗命,云学舍不得留皇后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孤单单的。皇后难道不想与云学同登奈何桥,以求来世姻缘吗?”
皇后听到太后的话,忍不住冷笑一声。别人不知,这个老太婆难道不知吗?她与庆帝哪有什么情义可言?庆帝灭她母族,将她的尊严踩在泥里,如今庆帝死了,她不在他灵堂前放鞭炮庆祝就是对得起他了,还想要让她为他殉葬。
宫殿里面僵持住了。嬷嬷碍于李承乾不敢动手,太后恼怒于洪公公一去不复返。若是洪公公在,哪容得这贱人放肆。太后可是知道庆帝为什么要皇后殉葬。
新帝性子软和,又孝顺,长公主跟皇后对他的影响太深。所以庆帝下令不许长公主出封地,就是不想她影响太子。而皇后,她是太子生母,只是圈了她远远不够,所以皇后不能活。
“还不动手。”太后一挥手,茶杯碎在了地上。嬷嬷们也不敢违令,只是碍于皇后的威胁,也不敢下死手,倒是真的撑到李承乾过来。
匆匆赶来的李承乾,见殿中的场景,大喊一声,“住手。”
几个嬷嬷迟疑了一下,皇后立刻转过头,泪流满面地说道:“承乾,你快救救母后,她们说你父皇死了,要母后去殉葬。这怎么可能呢?你父皇怎么可能死了?”
“母后,父皇确实已经仙去了。”李承乾冷静地说道。庆帝突然离世,又传位于他。李承乾整个人都有点懵,他派人去请老靖王进宫,操办庆帝的后事。
六部大臣也都匆匆进宫来,为新帝的登基大典做准备。这时候,皇后身边的宫女跑出来找他,说太后要让皇后殉葬,求他赶紧去救救皇后。
李承乾匆匆地跑了过来,他将架在皇后身上的手都拉开,将皇后护在自己身后。
“皇祖母这是何意?”李承乾跪在地上,问太后。
“皇后殉葬乃是先帝遗诏,陛下难道忘了?”太后质问道,“还是说你父皇刚刚离去,如今尸骨未寒,陛下就要忤逆不孝了。”
“承乾绝无此意。”李承乾不可能认下这忤逆不孝的罪名。
“那就回前殿去,去为你父皇尽孝。明日,你就要登基了。不必挂念你母后,她定是想下去陪你父皇的。皇后你说是不是?”太后端坐在位置上,小小的身躯投在地上,形成大大的阴影。
皇后一下软倒在地上,她知道这下太子也救不了她。太子若是要救她,便是对先帝忤逆不孝,一个不孝的新帝会面临什么样的状况,也不难猜出。
她正要点头的时候,李承乾却按住了她的手,他跪在地上,挺直了腰背,说道:“皇祖母说的是,承乾是该去为父皇守灵了。母后,你也随儿臣,去前面为父皇守灵吧。父皇不会怪罪我的。”
他站起身,又扶起皇后,便要往外走。
“皇帝,”太后高呼一声,李承乾停了一下,又扶着皇后往外走。
叶轻眉在门外看了一场好戏,她从门后面走了出来,皇后看到叶轻眉,惊慌到叫了出来。
“啊!怎么会是你?你不是死了吗?”
李承乾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到底是谁,她出现在庆帝身死的现场,父皇很明显是她害死的,可是父皇却让他不要追究。
如今母后又是这个反应,李承乾不知道她到底与皇室有什么瓜葛。
“母后,你冷静一点。”
叶轻眉看到皇后这样,忍不住皱紧眉头。她对皇后的恶感并没有那么重,毕竟当年她确实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她派人刺杀她,她与她也算两清了,她不救她,也不动手杀她。
她这个表情让皇后愈发失控,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垃圾一样,明明她才是皇后,是李云学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而已。
皇后扑上前要掐叶轻眉的脖子,叶轻眉侧身避开了她。
李承乾赶紧拉住皇后,皇后却不依不饶。
“叶轻眉,我掐死你,我掐死你。你早就该死了。李云学死了,你也该死了。本宫能杀你一回,就能杀你第二回。”
“母后,你不要这样,母后。”李承乾一个人根本控制不住皇后,叶轻眉看不下去,直接一个手刀击晕了皇后。
“殿下,老奴这就将皇后娘娘送去休息。”侯公公让人接过皇后,又小声地提醒李承乾,“丞相派人来请殿下去前殿主持大局,殿下,你还是快去吧。”
“将母后送去东宫,你派人去请太医,给母后看看。”李承乾回头看了一眼太后,又叮嘱侯公公,不许太后的人靠近东宫。
“叶小姐,若是无事,还是尽早离宫。”李承乾向叶轻眉行了一礼,便急匆匆地往前殿去了。
庆帝突然离世,一切都乱糟糟的,李承乾没有时间去探究叶轻眉的目的,也无意探究他们几人的过往。若是二哥在就好了,李承乾心里想着。二哥应该还没到封地,父皇突然离世,他应该要赶回来奔丧。
宫里宫外都因为庆帝的突然离世乱成一团。监察院这边也收到了消息,作为监察院的院长跟监察院提司的李承安跟范闲都被请进宫,为庆帝的丧事跟新帝登基一事忙碌。
范闲跟李承安,一个是庆帝亲子,一个是庆帝养子,于情于理,他们都应该去帮着太子殿下。李承安让范闲先去,他要去看看陈萍萍。
陈萍萍也已经知道了庆帝去世的消息,李承安一进去,就看到陈萍萍一个人坐在窗户前,整个人像是被抽去生气的傀儡一样。
“萍萍叔,”李承安慌乱地叫了一声,他半蹲在陈萍萍身前,握住了他的手。陈萍萍的手十分冰冷。
“安安啊,他走了。”陈萍萍伸手去摸李承安的头,他已经很久没叫他萍萍叔了,他也很久没亲昵地叫他安安了。
李承安到五岁之前都是养在庆帝的偏殿内,他受范建所托,时常去偏殿看他。那时候他跟庆帝两人或是对弈或是饮茶或是谈论政事,那时候小承安就会这样,靠着他的轮椅,攀着他的腿,叫他萍萍叔。庆帝就会抱起在地上的李承安,放到他怀里。
“萍萍叔,你不要难过。”李承安安慰着陈萍萍,眼眶却忍不住红了。他叫了他二十年父皇,他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父亲看待,可是那个像大山一样的人不在了,他像大山一样,压得他的人生喘不过来气,可他也依赖着那座大山,为他挡风遮雨。
“安安,你先出去一下,萍萍叔换套衣服,然后我们去送他。”陈萍萍又拍了拍李承安的头,安抚着他。
“我帮萍萍叔。”李承安站起身,想要推陈萍萍去内室,却被陈萍萍拒绝了。
“我自己可以的,安安,你先出去吧。”
陈萍萍态度很坚决,李承安只好退了出去。
李承安站在院子中,突然听到屋内传来一声不详的“砰”。他立刻冲了进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陈萍萍连着轮椅倒在了地上,他的胸前开了一个大洞,鲜血流在地上汇成小溪。陈萍萍手里还握着一把□□。
那是叶轻眉送给他,原本是让他用来防身的,没想到他却用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听到声音的监察院的人赶来的时候,就看到泪流满面的李承安抱着陈萍萍,一只手还试图去堵住陈萍萍胸前的伤口。但陈萍萍已经停止的呼吸说明了他的徒劳。
言冰云想劝李承安,让他放开陈萍萍。但李承安已经完全听不到任何人说的话了。
虽然庆帝跟陈萍萍与李承安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们两个却确确实实在李承安的人生中承担了长辈的角色。
一日之间,李承安永久地失去了他的两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