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应该为之感动,云忆情却不屑地大笑起来,几乎笑出眼泪。
如果不是素来良好的教养制止,她简直要唾骂陈望阳是“没用的东西”。
他怎么还不明白,生死攸关之时,他那点卑微的爱,一点用处都没有!
但云忆情却是庆幸的。
在这种时候表现出爱意,无疑是他最后的一点价值。
于是,笑过之后,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沉声问道:“这个世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吗?”
与此同时,她装作活动手腕的样子,事实上则隐蔽地打开了暗藏在手表中的机关。
这是家族流传下来的古董表,由专门的匠人设计制造,其中藏着一根细到肉眼无法看见的碳纳米管,足有50公分长。
准备完毕,云忆情暗暗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盯着陈望阳,收起戒备的姿态,不管是谁看见,都会认为,她已经决定接纳他。
只是她不确定陈望阳有没有被她打动。从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只是像初次见面那样紧紧地盯着她,一直走到她面前。
他低下头,似乎是在观察她的手。
云忆情不由心跳加速,就像是每一个陷入热恋的女人。
然而她真正担心的是陈望阳已经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他会就此变脸,卸除她的武装,像对待犯人那样对待她,还是以为她心中残存着对他的一丝温存,继续劝她改变主意?
云忆情紧张得浑身紧绷,生怕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陈望阳警觉。
幸好,最终他只是抬起头,木然地问道:“随便哪里都行,只要……”
没等他把话说完,云忆情忽然出手,飞快地用手中的细线套住他的脖子!
为了自保,这个动作她早就操练过无数次,早已烂熟于心!
陈望阳根本无法逃脱。他微微低头,眯着眼睛,仿佛是要努力看清云忆情手中到底拿着什么。
云忆情这才长出一口气。
这下他总该屈服了吧。
“你这是要做什么?”陈望阳苦笑着问道,“除了发动战争,什么要求我不能答应你?”
“我讨厌被逼迫,更不能容忍有人把我从制高点拉下来,”一朝得手,云忆情立刻恢复了冷漠的嘴脸,也不再掩饰她对陈望阳的厌恶,“如果用你的命能够换我重回上城,执掌大权,那么无论多少次,我都会答应。”
权利早已将她的意识侵蚀干净,甚至没有留下一丁点良心。
陈望阳怔怔地望着她。
曾经她不是这样的。
如果当初,她在看见下城随处可见的乞儿时,不曾发出怜悯的叹息,不曾瞒着所有人,往下城的贫民窟送去大量的财物,陈望阳不可能对她怦然心动。
可如今看来,她所做的这一切,会不会是专门为他精心准备的表演?
陈望阳必须找到答案。
“云忆情,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他面如死灰,因为他已经猜到答案,“我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你对我有没有过一丁点情分?”
他多么盼望着云忆情能承认,哪怕只是权宜之计暂时骗他,他也认了!
可一个身不由己的人,如何奢望情分呢?
云忆情简直恨不得把他的所谓真心扔在地上,再狠狠踩上几脚!
“做你的大梦去吧!”她完全失去风度,恨恨地一口啐在他脸上,“早知你这么不中用,当初我还不如跟白夜的父亲结婚!”
陈望阳心中最后的一线光,熄灭了。
他安然闭上眼,如同一个决意拥抱死亡的死囚,朝向房间一处黑暗的角落无力地说:“老爷子,愿赌服输,杀了我吧。”
云忆情大吃一惊。
她竟然不知道,这个房间里还有别人!
究竟有多少人埋伏在这里?要是人多,她会不会死在这?
不,她不能死!她的野心还没有实现,何况她还挟持着人质?
然而片刻之后,当她看见陈添彬从阴影中费力地推着轮椅出现时,她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大笑起来。
她竟然会被这种虚张声势的小把戏吓到!
一个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老头,怎么可能威胁到她!
云忆情当即用力抽紧手中的线,直到看见点点血迹顺着陈望阳的脖子流下,才冷笑着问陈添彬:“想让你儿子活命,就快点启动武器!”
她早就与陈添彬打过交道,也早早就认定此人绝非索利斯城夺取下城统治权的合作者。
因为哪怕是在荧惑之夜爆发之后,陈添彬一直死守着暗夜会的信条,不愿将下城的统治权拱手让出!
一切当真如云忆情所预料的那样发展,而陈添彬也最终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活该!云忆情在心中暗骂着,丝毫没有同情。
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以多疑和心狠而著称的老者流露出哀伤的神情。
他甚至没有回答云忆情的话,而是看着他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哀切地问道:“非要这样吗?”
陈望阳哈哈大笑。
“我是个窝囊废,但我也还是个人。爸爸,动手吧,我犯下的错,只有用这条命才能还了。”
可陈添彬实在下不了这个手!
他忘不了亡妻在临终前握着他的手,不断叮嘱他,保护好望阳,让他好好活下去。
他可以辜负天下,唯独不能辜负他一生挚爱!
他也已经做好打算,他愧对暗夜会,更愧对暗夜城,此事一旦有了结果,他就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去地下向亡妻谢罪!
“云忆情,启动武器的最终钥匙,就在望阳身上。”
话一出口,云忆情和陈望阳都呆住了。
陈望阳几乎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告诉她!她会害了所有人!所有!”
而陈添彬早已老泪纵横。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他无力地看着最心爱的儿子,“我已经辜负天下,又怎么能亲手杀了你?”
看着这对悲情的父子,云忆情简直要哈哈大笑。
她很早就舍弃情感,怕的就是有一天落到陈望阳的境地。
他的父亲爱他爱得那么深沉,又有什么用呢?
临到头,还不是得求她高抬贵手?
“把东西拿出来吧,”她冷漠地冲陈望阳抬了抬下巴,“快点,我可不想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