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缺爱的天才,和一个天真善良的少女,听起来倒像是个挺浪漫的故事。
可偏偏是云白炀。
对于他,罗茜实在没法产生一丝同情。
刚才剥夺自己感官的账还没算清,以为对沈涓流施舍点善意就能让她改变看法?
别了,她不但要拍手叫好,还要把沈涓流从他身边带走,让他好好感受世界的冷漠与残酷!
见他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罗茜忍着笑,故意重重咳嗽一声。
“想不到你是言情剧的忠实爱好者,不仅想看别人谈恋爱,还要亲自体验一下。这算什么?孤僻天才的自救之路?”
话音未落,她忽然觉得呼吸一滞,仿佛被人掩住口鼻,无法呼吸。
辛辣的痛感逐渐从肺部蔓延开来,灼烧着她的身躯。
云白炀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神仿佛是在打量一个死人。
“你似乎总是以激怒我为乐,”他摘下眼镜,吹开镜片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是因为吃过的苦头还不够多吗?”
罗茜非常确信,一切不过是他作用在自己意识上的假象导致的错觉。
可这一次,因为愤怒,云白炀下手格外狠辣。
肺部的痛楚还为停息,罗茜只觉得脑中像是被狠狠抽了一鞭子,伴随着疼痛,大量无效的信息如同倾倒的垃圾般一股脑涌入。
网络的世界对于云白炀来说,的确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一刹那,罗茜的大脑仿佛联通了整个世界的监控探头。
她看见阴暗的角落,恶徒们正对手无寸铁的流浪者拳打脚踢,看见小混混们对着深夜独行的姑娘比着下流的手势。
还有悬挂着极乐组硕大招牌的大楼后门,被用作实验的人体被无情地抛弃。失去生命的躯体瞪大无神的双眼,望着看不见星星的天空,好似无声的质问。
为什么,生命在这个世界显得如此轻贱?
这一次云白炀施加于她的打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令人绝望。
原来这才是极夜城的真正面貌。
她生活的城市。
她希望变得更好的城市。
罗茜的面孔无法抑制地变得扭曲。
痛觉也愈发尖锐。她跪倒在地,紧紧地抱着头,指甲深深陷入头皮中。
不要看,不要想,都是假的,假的!她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喊。
可是没用。
云白炀不知如何行善,却是作恶的高手,此刻正不遗余力地摧毁罗茜的意志。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反抗。然而每当她要树立起屏障时,就会有更可怕的画面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云白炀甚至让她联通了穷凶极恶的罪犯的电子脑,逼着她亲身体验这世间最恶毒最可怕的思想。
接连不断的打击,就算强韧如罗茜,也快要招架不住了。
放弃的念头,自心底悠悠地冒出来。
为了这样一个烂到骨子里的城市,付出生命的代价,值得吗?
罗茜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她松开手,抬起头,目光呆滞。
那一刻,她似乎是轻松的。
似乎先前的努力,为了赢,为了挣钱,为了活下去,此时通通变成了一个笑话。
身体像是变成一根羽毛,正向不见底的深渊飘落下去。
环绕在她周围的,是记忆。
她依稀看见自己回到熟悉的世界,耳畔响起教官郑重的叮嘱。
“你选择的是一条至为艰难的路。也许有一天,你见识到世界的真实面目,会问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值得。
“没有标准答案,但我希望你记住,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能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我们。”
罗茜抬起头,正看见初升的朝阳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将光线铺洒在她的手背上。
光线闪烁着,跳动着,每一丝肌肤纹理,都映得毫发毕现。
罗茜轻轻地抚摸着每一个拳茧,猛然清醒过来。
她怎么能忘记自己的初心!
怎么能轻易放弃自己的梦想!
不管是哪个世界,都有牵挂她的家人,永远为她点一盏灯,等着她回来!
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漂流木,刹那间,罗茜精神一振——
痛楚仍未完全退去,但已无法左右她的心智。
清亮的光也重新回到她的眼中。
她缓缓站起身,抬起头,凝视着云白炀,目光沉稳而坚定。
“看来你喜欢来硬的,”她露齿而笑,又立即收起笑容,现出腾腾的杀气,“巧了,我也是。”
云白炀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不可能,他确定自己给罗茜用的是最残忍的精神摧残手段,即便是最凶恶的罪犯,也不可能在这种攻击下保住理智!
不,没关系,他还没输,还能封闭罗茜的感官,就趁现在——
可他刚要下达命令,就听见罗茜说出一句令他无比绝望的语句。
“召唤荷鲁斯。”
不!
镜子永远不能照见自己的模样,所以在里世界召唤荷鲁斯,将引发程序运行逻辑的混乱,最终导致里世界的崩溃!
他明明将这个秘密深埋在心里,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怎么可能知道?
云白炀彻底慌乱了。
顾不上狼狈,他疯狂地调动所有知识,想在她离开前修复这个世界。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他只能眼睁睁地目睹周围的景物不断崩塌,连同罗茜和他自己的身影,都渐渐变得模糊。
最后一刻,他看见罗茜嘴角冰冷的微笑,还有她冷酷无情的话语。
“云白炀,我们后会有期。”
------------------------------
罗茜猛地睁开眼。
四肢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无比沉重,甚至连抬起手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成了奢望。
但清晰的感觉让她意识到,她终于回来了。
“茜茜!”
乔东莱布满皱纹的脸出现在她眼前,紧接着罗茜听见他慌慌张张地大喊:“医生,医生在哪?她醒了!”
------------------------------
对于穷人来说,就连休息仿佛都是奢望。
罗茜满以为这次受伤不轻,至少能混到一周的假期,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云白夜就在乔东莱的陪同下出现在病房中。
那一刻,罗茜望向他的目光中充满对统治阶级敲骨吸髓行为的鄙夷和憎恶。
可惜,云白夜也是见过风浪的人。面对她溢于言表的不满,他不但没有表现出丝毫歉意,反而严肃地提醒她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提前为将来做打算。
不用他多说,罗茜自己也知道,眼下她的处境相当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