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考虑到自己还是校长，叶凌舟的“知己”二字几乎脱口而出。

罗茜所说与他所想不谋而合。

更让他惊喜的还在后面。

“所以，蛮锤学院和镭嘉实业合作，算是打通了极乐组这层关节。就算极乐组有意找暗夜会的茬，想以陈逐月为由对学院下手，也得有点顾忌。毕竟动了学院，会伤到镭嘉实业的元气，对于极乐组而言，除非他们有把握一举端掉暗夜会，否则冒然动手，得不偿失。”

罗茜一口气说到这，叶凌舟频频点头，赞叹不已：“不错，不错。”

可她却没有流露出丝毫赞同，反而摇了摇头：“您艺高人胆大，这么做太冒险了。”

谁说不是呢？叶凌舟只能苦笑。

自从蛮锤学院的格斗专业式微，他和学院的话语权就越来越小，甚至被迫将安排比赛的权利让渡给极夜城的武馆，只保留了举办学徒和名仕集体考评的资格。

经此一事，学院损失了一大批好苗子，也导致了恶性循环的开始，在罗茜之前，学院连续三年没有培养出过一个学徒，就连曾经辉煌一时的招牌格斗社，也因此变得悄无声息，甚至成为极夜城的笑柄。

可叶凌舟束手无策。

不是没有想过要复兴蛮锤学院的传统，可每当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惨痛的“荧惑之夜”，他就没法下定决心拿出魄力，让更多有天赋的孩子走上格斗的路。

当年格斗社最有希望登顶的一批学生，包括罗茜的父亲罗毅仁，怀着对未来的美好畅想，和改变极夜城的雄心壮志，在那个夜晚，失去生命。

“荧惑之夜”是叶凌舟最不愿回首的往事。从那一天开始，他接过校长一职，开始着手对学院的改革，有意重文轻武，逐渐削弱格斗课程的占比。

可事与愿违，退让并没有换来和平，极夜城变得越来越糟糕，而蛮锤学院也不能独善其身，不但没能发展壮大，反而沦落到不得不对各路势力委曲求全。

直到罗茜在黑赛中脱颖而出，傅勇嘉重新出山担任格斗社的老师，叶凌舟才终于看到复兴的希望。

他并非输红了眼的赌徒，只是愿意相信罗茜。

只有她，从困境中一路向上生长的她，才能打破如今的僵局！

叶凌舟已经老了，但他仍然没有失掉血性和勇气！

他是校长，肩负着学院和城市的未来。

所以他不能输。

也不会输！

“我还有个问题，”罗茜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镭嘉突然中止和学院的合作，真的是形势所迫吗？”

叶凌舟立刻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极乐组能做大，自然知道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给他们提供装备的不止镭嘉，还有那——”

他举手一指，罗茜立刻会意。

懒得对时事指点江山，并不代表她一无所知。想来和她前世所处的世界格局大同小异，上城往下城倾销的，不止小商品，还有先进的武器。

又或者，哪怕是上城淘汰的货色，对于下城来说，也绰绰有余。

难怪倾销一开始，镭嘉就迫不及待地毁约——自顾尚且不暇，他们更顾不得拉扯蛮锤学院这个累赘了。

那他们现在主动寻求与蛮锤学院合作，难道是良心发现？罗茜不相信。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她对此向来深信不疑。

可是利益从哪来呢？

叶凌舟回答了她的问题。

“镭嘉实业的嗅觉相当敏锐，哪怕毁约，他们始终没有对外宣布消息，就是因为已经听到风声，”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得言简意赅，“极乐组，危。镭嘉实业急于和他们撇清关系。”

“上城？云家？”

“是，但不全是，”叶凌舟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多行不义必自毙，说起来，就连暗夜会，都算不上最盼着极乐组倒台的。

“方信平的位子一直坐得不稳当，极乐组也是内忧外患。外有上城和暗夜会虎狼环伺，内里么——”

他少有地露出冷笑：“方呈明可不甘心屈居人下，哪怕这个人是他的父亲。这次方信平受重伤可是他盼了好久的机会，所以极乐组内乱已成定局，只是没人知道谁是最后的赢家。”

“这是件好事吗？”

叶凌舟眉眼中的飞扬神采顿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长叹。

“有什么好的？乱离人不如太平犬，极乐组倒不倒，遭殃的都是极夜城。身为校长，我能做的，也就是尽量保护好我的学生了。”

“就没有更长远的想法吗？”

罗茜的问题，让叶凌舟大为震惊。

“你是说，趁他们要倒的时候，推上一把？”他犹豫着反问。

“不，”罗茜坚决地摇头，“既然您有心成为大树，为众人遮风避雨，那为什么不想想，怎样才能站到更高的地方呢？”

叶凌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会有如此大胆的想法？

“你疯了，”回过神来，叶凌舟的第一反应是干笑，“我是校长，是老师中的表率，再往高处走，还能高到哪去？总不能去上城，那才有教育部……”

“不在上城，而是这里，”罗茜指了指脚下，“在我看来，极夜城混乱的很大原因，在于缺少一个管理者。而您在学院干了这么多年，根基和人望都是现成的……”

“不不，你这个想法太超前了，我不能接受，”叶凌舟不假思索，一口回绝，还生怕罗茜继续鼓动他，赶忙生硬地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要先回去跟乔院长一起庆祝一下？”

真可惜，罗茜暗暗叹气。

她还以为能说服叶凌舟老当益壮，拼搏一把，争取混个市长当当。

到那时，以叶凌舟对她的看重，就不用活得这么累了。

不过他的话也提醒罗茜，乔东莱今天明明在现场观看比赛，怎么结束之后连个招呼都不打，人就不见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怀着满腹的疑问，罗茜试着联系他。

奇怪的是，乔东莱匆匆掐断联络。

而罗茜在福利院一直等到傍晚，才把他等回来。

一照面，两人都是一愣。

乔东莱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而罗茜则是被他的打扮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