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瞧瞧,我说的对不,您啊,就是只疼哥哥!”馨姐儿靠在嫣然身上撒娇,嫣然捏捏女儿的脸:“话说,什么只疼你哥哥不疼你?你哥哥呢,这么两年不在我身边,我惦记着她不是很平常的事?你呢,天天在我身边,我难道不疼你?昨儿是谁撒娇,非要我给她做双新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
说着嫣然就住口,没有往下说,像女儿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太夫人身边伺候了,太夫人的鞋袜帕子,这些小的东西,全是自己一手包了。现在,没必要再提起以前了,特别是在女儿面前。
“娘,您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怎么了?”馨姐儿的头微微一歪,好奇地问。嫣然收起思绪,给女儿爱怜地摸摸发:“以后你就知道了,跟我走吧,算着时候你哥哥他们就快到了。你想不想你哥哥,还有你外祖父母们?”
“想!”这回馨姐儿老实点头,嫣然抿唇一笑,走到厅外,曲氏已经抱着孩子在那等着,嫣然的小儿子在她脚边转个不停,要小舅母抱。
瞧见嫣然母女出来,曲氏笑着道:“这回啊,公公婆婆都回来了,我呢,也就少听他唠叨了!”曲氏嫁过门来已经两年,嫣然和她关系已经很好,听的这话嫣然就笑着道:“阿弟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也亏你照顾他!”
“能嫁这么一家子,我这心里,欢喜着呢!”曲氏和嫣然说着闲话,一行人就走出去,上车后往码头驶去。馨姐儿在那问东问西,问哥哥会不会变得和广里人一样,面皮都黑了?还有,会不会变矮?
嫣然答了几句,没有耐心,不去理女儿,馨姐儿就去逗两个弟弟玩。
“外甥女聪明活泼,倒和别人不一样呢!”曲氏已经笑着道,嫣然摇头:“你啊,就是宠她,什么聪明活泼,是没心没肺。”
“娘,您这话就不对了,我没心没肺,只要哥哥有心有肺就成!”馨姐儿这话让车里的人都笑起来,曲氏的儿子听到她们在笑,也跟着张嘴咯咯地笑。码头已经近了,早等在那里的容家下人见主人们到了,过来请她们在车里等一会儿,这船只怕还有一会儿才到呢。
嫣然和曲氏说着闲话,偶尔馨姐儿插几句话,码头上的船依旧去了又来,也不知那一艘船才是他们的?将要见到面,嫣然更加惦记着儿子,长这么大,儿子还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那么长的时候。
一艘船缓缓地驶进码头,嫣然觉得这艘船和别的船有些不一样,果真丫鬟的声音已经在车外响起:“奶奶,船到了,请奶奶们下车呢!”
容家下人早已清出码头上的一小块地,嫣然和曲氏下了车就上了船,船头站着的就是根哥儿,两年不见,他不但长高了许多,瞧着已经不再像是个孩子,而是一个稳重的少年。
嫣然瞧见儿子,眼里就有些酸,但强忍住了,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道:“这么两年,你看起来还不错!”
根哥儿已经跪下行礼:“儿子见过娘。爹娘的苦心,儿子全都知道!”这一句说的嫣然又想哭又想笑,亏得馨姐儿在旁边拍手道:“哎呀哥哥,你虽然黑了些,好在不矮!”
“你妹妹她还是和原来一样,爱笑爱闹的!”嫣然扶起儿子,笑着和他说了这么一句,只一句,眼里的泪就落下。根哥儿应是后才看向馨姐儿:“妹妹好!”
馨姐儿的头故意一歪:“哥哥去了两年广州,果然不一样了呢!”
调皮,嫣然嗔怪地骂了女儿一句,这才走进舱内,拜见郑三叔夫妻。郑三叔夫妻去了广州这两年,倒不见老,这会儿郑三婶正拉着曲氏的手和她说话呢。瞧见嫣然进来,郑三婶才对女儿道:“这啊,是回家,路都认得,你们还一群人都来接。”
“外祖父外祖母安!”馨姐儿已经上前行礼,郑三婶越发欢喜,等听到丫鬟说郑小弟和容畦都在外等着,郑三婶啊了一声:“都别等着了,回家吧。咱们回了家,好好地说一会儿话!”
曲氏察觉不出来,嫣然是能察觉自己的娘和原来有所不同。更开朗了也更有派头了,不再是初初离开曾家时,偶尔还会流露出的一点点自卑。
现在这样,很好。嫣然心里想着,和曲氏两人扶了郑三婶上轿,馨姐儿已经溜到轿中和郑三婶同坐,嫣然对女儿笑着摇头,并没拦她。上轿的上轿,坐车的坐车,浩浩荡荡回了容家。
等进到容家厅里,各人重又行礼之后,又坐在那听郑三叔夫妻在那讲去广州的事。根哥儿偶尔插话,馨姐儿有时也问上几句,厅里气氛是和乐融融。
陆婆子走进来,在嫣然耳边小声地道:“二房的少爷,现在在外头等着,说有事要寻奶奶!”
自从周氏回到周家居住,她儿子去书院读书,日子平静,嫣然除了逢年过节时往周家送一份礼,周氏儿子会过来给叔叔婶婶磕头之外,再没多少来往。此刻不年不节,怎地这时会过来?
嫣然心里虽觉得奇怪,也走出去。
周氏的儿子原先只有小名,去到书院里先生给他取了大名,容成业。此刻容成业正等在外头,瞧见嫣然出来忙上前行礼:“晓得三婶家今日有喜事,本不该来打扰的,只是这件事,除了三婶,我晓不得能求到谁那里。”
嫣然听的这话有些蹊跷,让容成业到里头坐了,又让陆婆子端来茶水才问:“是不是你娘又?”
嫣然的话让容成业的脸色稍微有点窘然,但很快容成业就道:“确实如此,三婶,我晓得依了我娘和我爹的作为,再让您管这事,实属不当!”
说着容成业就起身一撩袍跪在嫣然跟前:“但侄儿实在没脸再去求人。外祖母已经被我娘气的躺在床上,二舅舅说了,不许我再上门,不然就把我打出去!”
说着容成业就伏地哭起来,嫣然轻叹一声把容成业扶起:“你先起来,有话可要好好说!”容成业应是才对嫣然说出实话。
原因和嫣然想的也差不多,就是为了容成业的婚事。容成业今年已经十七,读书还算聪明,去年应过了童子试,周氏心里就把儿子当做了大指望,一心巴望着儿子能读书成才,到时也好在嫣然他们面前多多显摆。
因此对容成业的婚事,周氏百般挑剔,想着自家日子富裕,儿子又读书成器,不管谁家,定一说就许。这么些年,周氏的脾气扬州城里已然尽知。晓得周氏性情的,虽觉得容成业不错,可是上面有这么一位婆婆,自然不肯答应。
那稍微差些的人家,周氏又怎样都看不上。因此选了差不多一年多,还是周太太看不过眼,出面帮容成业挑了一家,家事刚刚过的去,家里有个四五百亩的田地,在扬州城里也有一间店铺。女儿是个温柔性子,十一二岁时候因着丧母,就跟在祖母身边学着管家理事。
在周太太瞧来,这样一户不在意周氏性情,女儿又称得上不错的人家,算是十分良配了。因此周太太拿出自己私房银子,下了五百两的聘礼,又许下等过了门,容二爷这边还剩下的产业,尽数由外孙媳妇掌管。谁知周氏却觉得对方家事不好,女儿长的也不好,逼着周太太要去退亲。
周太太没想到自己一心为女儿打算,谁知女儿竟这样不肯听自己的,执意不肯听女儿的。周氏见自己的娘不肯退亲,就要带了人去那家退亲。周太太见了,拉扯之时被周氏推了一把,登时倒在地上,周氏连亲娘也不管,让人去寻了媒婆,要去退亲。
周二爷本就嫌弃自己妹妹在家里住了许久,吃他喝他的,还时时吵闹,见周氏这样,就让人把周氏连人带东西全都撵出去,说从此之后周家再没这个人了,让她回容家去。
周氏那是唯我独尊的性子,被哥哥赶出又吵了个天翻地覆,后来没有法子,住回到原先宅子,又让人把容成业叫回来,让他跟了自己去退亲,还要儿子以后考上举人之后再选个好的。
这么几年下来,容成业读书明理,已经晓得自己娘的性子和旁人都是不同,若是旁边没人对比就好。可是先不论嫣然的能干宽厚,就连裘氏都是个温柔性子。偏偏自己的娘,却是个自以为有主意,却全是馊主意的人。
况且周太太也给容成业去过信,信上说到那个姑娘,说人非常不错。容成业晓得自己家里不像原来那样富有,现在能找到这样一家已经是十二万分庆幸。再则周太太的眼总比周氏好些,因此容成业执意不肯退亲。
见儿子不肯听自己的,周氏这下就在那骂起来,说儿子还没娶媳妇呢就忘了娘。周家这样闹腾,那边早已得到消息,于是让媒婆上门,说如果不成,退就退吧。
这更让容成业急的暴跳,想来想去,这里先把岳父一家稳住才是,因此容成业才上门来求嫣然,求她去做个说客,去自己岳父家里说个分明。
嫣然听完,见容成业一张脸已经全是泪痕,不由轻叹一声才道:“我晓得了,不过我只问你,你这会儿让我出面,说的你岳父家不退亲了,可是你娘的脾气你是晓得的,等进了门,她婆婆管教媳妇是应当的,你又是个独儿子,不能搬出去住。到时她一天把你媳妇打上三顿,骂上五顿,你当如何?”
容成业从没想到这么深,听到嫣然这话就愣住。嫣然又缓缓地道:“你娘到了现在,不肯听她自己亲娘的,不肯听儿子的,一味就是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别人家养了女儿,要嫁出去,也是望着女儿过好日子的,而不是嫁过去由着人打骂!”
“侄儿晓得!”容成业说着重又跪下:“三婶,侄儿只想说,若果真如此,到时娘要打,侄儿就跪地受杖。娘要骂,侄儿就任由她骂。三婶,娶妻不贤,祸延三代,侄儿不愿以后再娶个不贤的媳妇进来!”
嫣然算一算,周氏还真能算祸害了三代,容老爷、容玉致,再到面前的容成业。嫣然见容成业这样才又开口:“既如此,你这番话,该去对你岳父说!”
容成业已经明白嫣然的意思,但还是跪着没起来:“三婶,若……”
“人家养了女儿,那么十来年,难道轻轻几句就把女儿嫁给你?你先亲自去和你岳父求情,并把这些话都和你岳父说了。若他感动,自然就不会退婚,若不能,侄儿,容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你这一生,要娶媳妇,就要再等上些年。”
贤德的女儿,人家是不愿意嫁过来了,那容成业能娶的,就是那等不怕恶婆婆的不贤的女子了。可是娶了这样的女子,日子只会更加难过。想来想去,容成业还不如等周氏过世再去娶媳妇,可到那时,贤德的人,就更难找了。
容成业觉得嘴巴里全是苦涩味道,但还是给嫣然行礼后退出。嫣然瞧着容成业的背影,终究不忍地叫住他:“实在不成,我去瞧瞧你娘吧!”
这是嫣然头一次主动说要去瞧周氏,容成业转身,面上全是欢喜,对嫣然连连作揖:“多谢三婶了。三婶我……”
嫣然淡淡一笑:“你也别说什么谢不谢的,你四叔现在在外头做官,这里的事,也要靠你们几个孩子,帮他挣一挣面子!”容成业再次应是,行礼后退出。
好在,这孩子还算不错,嫣然心里叹息,打算再回厅上就见根哥儿站在门口,嫣然招呼儿子:“怎么不进来?你大哥哥,也不算什么外人。”
“儿子在外面听娘说话呢,觉得娘说的道理,很对。”儿子的话让嫣然又是一笑:“你读的书比我多,明白的事理也比我更多才是!”
“不一样的!”根哥儿轻轻摇头:“儿子读书,之前确实是不大懂变通,现在去了一趟广州,才晓得书上的道理,要懂变通为我所用才算读了书。”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瞧瞧我儿子,这才去了广州多久,就懂得说出这么一句话了,不错不错!”嫣然的赞扬让根哥儿的脸微微一红,接着根哥儿就道:“其实,也是爹娘舍得放手。”
“不舍得放手,难道等你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做了白头发老公公,我们还要帮你出主意不成?儿啊,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总要记得这些!”根哥儿又应了一声是,嫣然就拉着他:“走吧,今儿你初回来,该给你准备点你喜欢吃的菜才是!”
根哥儿又应了一声,唇边抿出的小酒窝更深了。儿子是真的长大了,嫣然心里有些惆怅地想,但很快那丝惆怅,就变成喜悦,长大了,这是好事,不是坏事。
嫣然既答应了容成业要去探望周氏,次日也就往周氏住的地方去。周氏那所宅子,这些年虽然一直有修缮管理,可不知是人少还是什么原因,远远地,只觉得这所宅子十分落寞。
至于下人就更少了,周氏当日被周二爷赶出来的时候,只带了随身服侍的两个丫鬟,等搬到这所宅中,又临时雇了两个婆子做粗使。再不复昔日那样人来人往情形。
嫣然的轿子在门前落下,陆婆子见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在门口打盹,不由叹一口气,这才上前去推那婆子:“醒醒,三奶奶来探二奶奶!”
三奶奶?这婆子的眼眨了眨,哪里有什么三奶奶,但婆子瞧见陆婆子,立即就笑起来:“原来是陆大娘,哎,您老怎么往这边来?您不认得我,去年你们家里要请客,临时要人去洗几天碗筷,我就去了。去了七天,得了一两银子呢。当时就想,要能进去您那边府上服侍,那才叫多大的福气?”
这婆子对陆婆子唠唠叨叨,陆婆子听的明白不由在心里叹口气,这样的人,原先别说来给周氏看大门,就算是周氏瞧见,都要厌恶吧。但这会儿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陆婆子只是又道:“你进去,给二奶奶回话,说三奶奶来探她!”
婆子还想继续拉下关系,听的这话就双手一拍:“原来这家子,和府上的确是一家子,怎的完全不一样的气象。您放心,进去吧。这里又不是什么深宅大院,哪还需要通报呢!”
嫣然的轿帘微微挑起,虽没听的完全,也已听了七八分,嫣然心中不由叹气,接着那婆子已经把大门打开。瞧着只怕不会去通报了,陆婆子也就返身过来扶了嫣然下轿。
嫣然经过那婆子身边时候,那婆子倒还晓得给嫣然跪地磕了一个头。嫣然扶着丫鬟的手走进里面,让陆婆子再去寻容成业通报一声,这回很快就听到容成业的脚步声,瞧见嫣然容成业面上大喜,急忙道:“三婶果然是个信人,我原本以为……”
“你原本以为什么?我会哄别人,也不会哄孩子啊!”嫣然笑吟吟地说着,容成业脸上又是一红:“三婶,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嫣然瞧着他,接着点头:“说的是,你已经不是孩子了,今年十七,等娶了亲,就是真正的大人了。既是大人,这家里家外的事,就要自己有主意,你可晓得?”
容成业连应几声是,正想请嫣然往里面去,就听到传来周氏冷冰冰的声音:“吆,这会儿,还会去请人来管教你娘了?”嫣然抬头,见周氏扶了个小丫头的肩正站在那里。
算来周氏今年还不到四十,日子也算养尊处优的,但消瘦的十分厉害,下巴已经往里缩,头上的白发已经很明显,若不说起,只当她已年过五十了。
周氏也往嫣然那边打量,这么些年,嫣然倒不见老,顶多就是有些微微发福,不复当年初见时苗条如少女的身姿。收起眼,周氏才又冷冰冰地道:“不劳容三奶奶操心。你当年打我那几巴掌我可还记得呢。容三奶奶,这事,是我这边的事,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二嫂,你到了现在,都觉得是人人害你?那我只想问问,二嫂难道不想要个贤德的媳妇,而想要个悍妇回来,日日和你吵闹吗?”嫣然的话并没让周氏所动,她只冷笑一声:“婆婆管教媳妇,是天经地义的,再是悍妇,我叫她跪就跪,叫她……”
“二嫂,婆婆管教媳妇是天经地义的,那亲娘管教女儿,更是理所当然。可是二嫂你,可是把你亲娘都气的躺在床上。二嫂以为,你就真能随便作践吗?”
周氏的脾气哪容得下这样说,登时一张脸就涨红,喝过自己儿子:“你都听到了,别人这样说你娘,你还不站出来,为你娘声张声张?”
容成业长叹一声,给自己亲娘跪下:“娘,三婶说的,全是道理。都到了这个地步,娘您又何必这样执着?娘,您好好的,什么都别管,有您的饭吃,有您的衣穿,也有人服侍您。可若……”
啪地一声,容成业面上就挨了一巴掌,周氏气的牙都在那打颤:“我生了你,不就想过几日安乐日子,现在,你就这样说,还没娶媳妇呢,你就这等忤逆我,等娶了媳妇回来,我在这家里,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周氏的性子还真是十多年没有变,嫣然晓得不管怎么劝说都没办法,摇头打算往外走,容成业见嫣然要离开,晓得她一离开,自己的希望就没有了,以后,就只能和自己这个娘过日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因此容成业起身追出去:“三婶婶,我……”周氏见容成业起身追出去,恨的牙咬,顺手拿起旁边一个花盆就往儿子背上扔去:“你给我滚回来!”
容成业不躲不避,那花盆正正打在他后心。容成业被打了那么一下,看着自己的娘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条命,是娘给的,娘拿去吧!”
说着容成业就颤巍巍地跪下,周氏还待再骂,嫣然听到花盆落地的声音就转头,看见容成业面色苍白,嫣然不由吓了一跳。见周氏还想骂,嫣然急忙喝住她:“你也赶紧瞧瞧你儿子,这么大个花盆,只怕打出个好歹来。”
“他皮厚的很,才不会……”周氏浑不在意,跪在地上的容成业却已喷出一口鲜血,嫣然只觉得眼前都变成红色,陆婆子急忙伸手扶住嫣然,让丫鬟赶紧去请医生。
周氏见儿子喷出一口鲜血,那血落在地上,红的耀眼,周氏的心这才觉得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容成业唇角挂着血迹:“这条命,娘给的,娘拿去吧!”
周氏吓的魂飞魄散,管教儿子是为了让他对自己俯首帖耳,而不是让他离自己而去。周氏冲过去抱住儿子大哭起来:“我的儿,我的儿,你要没了,娘要靠谁?”
容成业的面色煞白,一个字都没有说,周氏抱着他越发是儿一声肉一声哭的心酸。嫣然晓得此时不能指望周氏,只得唤人赶紧把容成业扶进房里放平躺着,又让人先给容成业熬一些参汤来喝。
忙乱之中,医生也已请到,嫣然这些年年纪渐大,此刻又事出紧急,也顾不得回避了。医生见容成业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拉过手来号一号脉,眉就皱起:“这是谁下的狠手,正正打在心肺之处,这血也不会这样鲜红。”
嫣然都没回避,周氏更没回避,连后面的话都没听,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指望都没了,喊了一声我的儿啊,眼珠一翻就晕了过去。嫣然也不去管她,只让她的丫鬟把她扶回去,就问医生:“可还有几分可救?”
这医生晓得这是容家二房的独子,沉吟一下才道:“自然可救,不过容二奶奶这样性情,不说重些,难免会……”说着医生就起身去开方,边开边叹气,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
嫣然让人把方子赶紧拿去抓药,又命人给了诊金,正要送医生出去,周氏的丫鬟就跑过来,眼里全是泪:“三奶奶,二奶奶醒了,可是不会说话了,也不会动,就跟死了半个一样。”
这症状倒像是中风,那医生没想到这事给周氏的冲击竟这样大,急忙转身又去周氏上房查看。嫣然不由用手按下额头,这乱糟糟的一摊,还不晓得要怎样收拾呢。
这样一忙乱,嫣然从周氏这边回去,已经入夜了。容畦听的妻子说了周氏的事,不由摇头道:“怎么也没想到,二嫂这边会过成这样,现在还不晓得如何呢。”
“我让人去告诉了周家,周二爷那边听的信,也赶来了,和侄儿商量了半日,说这个情形,不管怎样都要娶个媳妇回来了。只是……”若是周氏没吵闹这么一场,说出要退亲的话,只怕遇到这件事,对方也会把女儿嫁过来,可惜周氏曾这样吵闹,只怕对方借此退亲的事也不是做不出。
容畦晓得妻子话里的意思,也只勾唇一笑,周氏这样撞上南墙也不肯回头的人,太多了。
果真没出嫣然所料,过了数日,容成业渐渐平复,周二爷就前去和容成业岳父家里商量,要娶媳妇过门。对方家自然不肯答应,只说总要等养好伤再说,最后还是周二爷又咬牙拿出五百两银子做为聘礼,还说不要这边一分嫁妆。对方才肯点头。
嫣然听的对方肯点头嫁女,还有些奇怪,毕竟对方照原先说的,也是个疼女儿的,之前可还是想退亲的。来和嫣然说这件事的是裘氏,听到嫣然的问话裘氏就道:“这话也只能在这里面说,不能传出去,那边十一二岁时候不是没了娘,做爹的已经续娶。这门亲原本就是继母应下的!”
原来是继母,这就难怪了,前后算下来一千两银子的聘礼,答应的嫁妆又不需要出,里外里算起来,白得一千两不说,还省了一千两呢。
“不过这事,大嫂是怎么知道的?”嫣然的话让裘氏笑了:“这有什么不能知道的?这侄媳妇,是和她祖母一起的,她祖母十分疼爱她,听说原先就不大同意这门婚事,只是爹娘都答应了,做祖母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原本想着还要多给一些嫁妆傍身的,谁知现在连嫁妆都顺便推了。听说她祖母和她爹吵了一架,又把继母拿来骂了一顿。可又有什么法子?”
嫣然长声叹息:“这孩子,命也不算太好。”失母得到祖母怜爱,可惜又遇到这样一个继母。裘氏点头:“说的就是,若是嫁到我们这样人家,也不算差了,可是二婶的那个脾气,你是晓得的,现在儿媳妇进门,还不晓得怎样揉搓呢!”
这些都是别人家的事,嫣然她们叹息一阵也就过了。既然那边答应嫁女儿过来,周二爷充分发挥了怕夜长梦多的想法,急急预备婚事,从说定到成亲,不过用了一个月。
嫣然她们也接了帖子去坐席,馨姐儿已经晓得这门婚事缘由,去的路上只是在那长吁短叹。嫣然听到她的叹息就道:“你叹息什么呢?这些事情,总轮不到你身上。”
“娘,我晓得,可是我在想啊,遇到继母就这样,那这天下可有好继母吗?还有,若……”嫣然没想到女儿想的这么远,眉微微一皱就道:“天下自然是有好继母的。可你也要知道,人心生来就是不平的,原本没有自己的儿女还好,等有了自己的儿女,未免看的自己儿女如珠似宝,前房儿女如同寇仇。那富贵人家也还好,毕竟东西多,分也分不了。就是这样日子刚刚够过的,往谁稍微偏一偏心,就是天差地别。”
“什么样的天差地别?”馨姐儿的问题真是一个接一个,嫣然笑了:“你想,有四十两银子分给两个人,若分的那个人偏心,给自己儿子多偏十两,于是就变成一个是三十两,一个是十两。前面那个可以过富足日子,后头那个就只够过日子。你说,能一样吗?”
“原来是这样,可是娘,为什么不让这四十两变成四千两,四万两,那就完全不同了!”嫣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能这样想的人,就不会盯着家里这点东西,而是大大方方地平分了。不能这样想的人,自然眼界不大,只盯着眼前这点东西,你说,他怎会不偏心?”
馨姐儿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嫣然把女儿的手拉住:“馨姐儿,常言道,好汉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着嫁时衣。我和你爹给你备的嫁妆必定是很丰厚的。我还是望你记住这句话。”
馨姐儿点头:“对,娘,我不会在意这个,要挣,让你女婿给我挣去。”嫣然戳她额头一下:“不害臊,说这样的话。”
馨姐儿又是一笑,掀起帘子:“娘,到了。”
虽然周氏的人缘不怎么样,但瞧在容畦面上,今日来赴席的还是有那么几个。再加上到处挂了红绸,看起来也是喜气洋洋。容成业迎出来,嫣然说了几句恭喜的话,也就往里面去坐席。
周氏自从那日中风,此刻还躺在床上,并没出来招呼。在里面帮着招呼的,是周家两位奶奶。瞧见嫣然,周大奶奶就笑着迎上前:“三奶奶是越来越春风得意了。”
嫣然和周大奶奶说了两句客气话,坐下就笑着道:“倒没想到今日你会来。”
“总是亲外甥,再说,我也想来瞧瞧……”报应两个字周大奶奶终究没说出来,见又有客人来,周大奶奶忙起身去迎接。报应,今日来坐席的,只怕不少人是抱了瞧热闹的心来的。嫣然摇头,馨姐儿已经在另一边和那些孩子们说笑起来。看着女儿灿烂笑脸,嫣然又是勾唇一笑,教好儿女,可不光是对自己好。
婚宴都是这样,花轿进门,拜了天地,也就送入洞房,然后新郎官出来外头坐席。女客们这边,也有几个在那说起这事,还说若换了自家,绝不把女儿给嫁过来。
婆婆躺在床上也就算了,丈夫还被打的吐血,谁知道年寿几何。也只有继母才会不把前房女儿当一回事,为了一千两银子,就把女儿给卖了。
她们虽然小声议论,嫣然却觉得坐立难安,没有终席就走了。
回来路上,馨姐儿也没像平日一样活泼,只是偎依在嫣然身边,嫣然过了很久才道:“你不高兴?”馨姐儿摇头才道:“娘,我并不是不高兴,而是大嫂那张脸,一点也不欢喜,也不羞涩。娘,若我落到这样境地,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