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的想法。”莫小青反驳她，说，“人各有志，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文工团那样的地方。方姐，你不知道，去年我被借调到市军区文工团，在那里，看我们演出的观众都是林首长那样的大官儿。”

一提起在军区文工团时的演出，莫小青显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刚才还哭哭啼啼的阴霾一扫而光。

从莫小青对母亲的话语中，林晶晶渐渐觉察到了什么。通过她对莫小青的了解，她知道，她此话不是无端提起，而是必有下文。

方静美笑了，说：“咱文化馆自然跟军区文工团比不了。”

莫小青凑近方静美，一脸神秘：“方姐，你怎么不让林首长帮你调到军区文工团去呢？”

方静美连忙摆手，实诚地道：“不行，就我这水平，能来咱县文化馆就不错了，哪还敢想能去人家军区文工团？再说了，人家军区文工团的演员，都有大学文凭，我不行。”

“是这样啊。”莫小青看似在思索了一会，脸上的表情也变化莫测。

正当林晶晶猜测她的下文的时候，莫小青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倒是有大专文凭，可我不是也望尘莫及？”

“小青，我听说市军区文工团每年都有面向基层招收演员的，你要是愿意去，可以去报名啊。”方静美说。

“嗯，我也正有此意，不过听说考试什么的不太容易通过，方姐，林首长应该认识招生的人……”

林晶晶心头一动，想这莫小青说话绕来绕去的，最后居然将母亲给绕进去了。她没想到，莫小青会在这方面打继父的主意。

“妈，我肚子又痛了！”林晶晶适时打断了莫小青的话，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方静美看看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便匆匆跟莫小青道了别，带着女儿下班回家了。

回到家，恰好林柏松今天在家。方静美看到他已经买了很多菜回来，一问知道，他今天邀请了夏中凯一家过来吃饭。

方静美洗了手，便进到厨房，这一次，林柏松也跟着她一起进到厨房忙活起来。

两个人一边做饭，一边聊天儿。方静美就将林晶晶白天肚子疼的事跟林柏松说了。林柏松听了很紧张，埋怨方静美为什么不带女儿去医院就医。

说着，他就要给张晓打电话，方静美说别打了，医院都下班了。林柏松说不是还有急诊吗，他要带林晶晶去医院看急诊。不然就带林晶晶先去家属区的军区大夫那里，让他给瞧瞧。

林晶晶连忙从屋子里出来，不让父亲挂电话，并再三解释自己真的真的已经好了，林柏松才算罢休。不过他说，要是下次林晶晶再感觉肚子疼，无论如何也得去医院。

不一会儿，夏中凯一家三口来了。

两家人的晚饭吃得其乐融融。饭后，林柏松和夏中凯继续品着烧酒，方静美和杨萍坐在沙发上聊家常。

林晶晶借口自己有些题不会做，让夏平阳帮她辅导，这样，又有了和夏平阳在房间里独处的机会。

正好，夏平阳也拿来了他自己的作业，两个人就坐在那里一起学习。

这时候夏平阳才发现，嚷着自己有好多题目不会做的林晶晶，其实作业早就完成了。反而是他自己，快要初中毕业了，作业一大堆，又有很多难题，写也写不完。

林晶晶自己写完了作业，并不打扰夏平阳，她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写。

闲来无事，她还拿来他写完的作业看几眼。

初中时的夏平阳，写字已经很好看了，作业也是既工整又清洁，每一道题目都用心细心地去写，几乎找不到错字，也看不到错误的计算。

但夏平阳不是神人，他也有不会做的题。林晶晶看到，他的一本数学练习册上，做过的卷子上有两道题空着的题目。林晶晶问他为什么那两道题没做，他说实在想不出解题方法了，等着明天去问老师。

林晶晶将第一道题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这是一道几何题，确实有些难度，但是这只是对夏平阳这个初三学生来说，对她来说，还不算太难。

她想了想，拿起笔，在那个几何图形上画了一笔，看上去是随意的一笔，实际上是一条几何图形的辅助线。

她将练习册递给夏平阳：“平阳哥哥，如果这个图形上能有这样的一条线就好了，这样整个图形看上去就规矩多了。”

夏平阳看着那道题琢磨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

他惊喜抬头不敢相信地看向林晶晶：“太棒了，原来这道题缺的就是这道辅助线！晶晶，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是吗？那太好了，我只是随便画上去的，没想到竟帮到你了！”林晶晶也故作惊喜。

在夏平阳解这道题目的时候，林晶晶拿起他的第二道题。

这道题是一道应用题，林晶晶已经想到了答案。但是她又不能直接给夏平阳讲解或是将解题思路告诉他，怎么办呢？

她拿起他的数学书，看似随便地翻看着。

终于，她找到了一道和这个题类似的应用题。她拿起夏平阳的铅笔盒，把那一页压上。

等夏平阳解完几何题，她说：“平阳哥哥，你书中的这道题怎么做？你给我讲讲呗？”

书中的题夏平阳在课堂上都做过，已经没有能够难倒他的。听林晶晶拿出一道题问他，他就将那道题一五一十地讲给林晶晶听。

林晶晶听了不住地点头，说她听明白了。她又指着夏平阳练习册上的拿到题目，说：“平阳哥哥，这道题可不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来解呢？”

夏平阳看一眼自己不会的那道题，说：“这道题嘛……咦，我试试看。”

他试着用同样的方法一试，嗬，居然解出来了！

通过解这两道难题，夏平阳对林晶晶刮目相看。他虽然不知道那是林晶晶解出来之后帮到自己的，但他相信，林晶晶绝对是个学习天才。

夏平阳跑出去，将这件事告诉正坐在沙发上和自己母亲聊天的方静美。

他说：“方姨，我发现晶晶很有天分，她居然能读懂我们初三的数学题！”

方静美也觉得惊讶，她回头看看杨萍，笑道：“怎么会呢？晶晶平时最不喜欢做数学题，一提让她做题就喊头疼，她是瞎掰的吧？”

“不是的，她真的帮我解了两道数学题，那是我想了好久都没有答案的题目。”夏平阳辩解。

杨萍帮着夏平阳说：“静美，你可别小看了晶晶，我觉得平阳不会看错人，好好培养，你女儿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要真是那样敢情好，最近我工作忙，没时间过问这孩子的学习，等我有时间去她学校，跟老师了解一下。”方静美说。

“静美，孩子的教育是大事，无论多忙也被忽略了孩子。”杨萍说。

她转头看夏平阳回房间去了，又往方静美跟前凑了凑，说：“另外，孩子的健康也很重要，平阳从小体质弱，长大后他爸爸就鼓励他打篮球，现在身体倒是好多了。”

“平阳体质差么？我怎么没看出来？”方静美问。

“我也说不好，可能是当妈的直觉吧，他的皮肤不怎么合，所以，我总怕他磕了碰了的，篮球什么的也不愿意让他玩儿。”

杨萍东一句西一句不知道在表达什么，方静美就当她在聊家常，也没太往心里去。

恰巧这时候林晶晶端着杯子出来倒水，将杨萍的话听到了。

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在她心里激起一阵波澜。

她似乎看到了前世被夏平阳带离人间的一个谎言，或者说，是一个真相。

她记得前世，和夏平阳交往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夏平阳总在跟自己抱怨，抱怨她皮肤遗传了家族特质，特别不合。而且哪儿哪儿的不磕不碰就会出现道道淤青。

当时，他只是跟她说说，她也看到了他的腿上和胳膊上的淤青，只想着并没有磕碰也不会是什么伤，所以就没往心里去。

对了，似乎就在那以后不久，他无端地惹恼她，并好端端地跟她闹情绪，再后来，他们分手了。

真应了那句，分手后便是路人。他们分手后，再没联系过。

她曾苦等过一段时间，希望他能回头来找她，然而，他没有。再后来，她就听到了他去世的消息。

又过了几年，她参加工作了，听到同事和朋友口中提到一种病，说这种病的病状，就是皮肤上无端的淤青。这种病的名字叫白血病。

由于夏平阳已经去世，加之他身上曾经有过的症状到底是不是和这种病有关，已无从考证。后来，她想就此去求证他的父母亲，他们早已搬家去了外地。

这件事便成为一个迷，留在她的记忆深处。

而今，杨萍和母亲无意中的对话，再次勾起她的记忆。

如果夏平阳生前就患上了白血病，如果他跟她闹情绪闹分手就是为了将她从身边轰走，不让自己的病体去连累和拖累她，那么……她又为他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林晶晶感觉自己的心阵阵绞痛，痛得她佝偻了身体。

随着“啪”的一声，手中的水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大人们闻声赶过来，夏平阳也从房间里跑出来，他们看到林晶晶蜷曲在墙角，浑身哆嗦得厉害。

方静美扑过去，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晶晶，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啊！”

夏中凯夫妇也慌了手脚：“哎呀，这是怎么弄啊？晶晶刚才不是还好好儿的吗？”

“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夏平阳跑到电话前，发现林柏松已经在那里打电话了。

“喂，是120吗？我这里有一个病人……”

林晶晶想告诉他们自己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怎奈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她听到救护车的声音，看到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抬着担架进来，把她抬着放上去。

出门的前一刻，她的意识还算清楚，她的目光在人们之中寻找，直到看到夏平阳，看到他鲜活的面孔，她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