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夏平阳追上她，和她一起回家。林晶晶已经好久没和夏平阳一起走路了。因为放学后，夏平阳会留在学校打一会儿篮球；虽住一个小区，早上上学，她也碰不到他，等她来到班级，他早就坐在班级里看书了。

开始，林晶晶以为这是偶然，时间一长，她开始觉察到，夏平阳是有意在躲着她。他为什么要刻意躲着她，她不得而知。不过她想这样也好，免得同学们老是说她和夏平阳的闲话。

今天很意外，夏平阳很主动地和她走在一起。林晶晶预感到，他有话要对她说。

果然，走了一会儿，他回头对她说：“去体育场坐坐好吗？”

“好。”她爽快答应。

两个人来到体育场，登上一侧台阶，在老地方并肩坐下。在两个之间，还是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今天生物课你又在想什么了？”夏平阳突然问。

“哦？”

“我是说，老师叫你回答问题的时候，你心不在焉样子。”

“你说这个呀。”林晶晶笑了，想了想，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对夏平阳说，也许他还能帮自己出出主意。

她就把在学校门口见到大金牙和莫小南，以及王立国的话统统跟夏平阳复述一遍。

“你说的这个毛凤伟我也听说过。”夏平阳说，“几年前，那时你和方阿姨还没搬来县城，他在宝泉县算个人物。”

“何以见得，说来听听。”林晶晶双手托着，柔柔地目光盯着夏平阳的，一副很认真倾听的样子。

夏平阳躲开她的目光，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关于纺纱厂和厂长毛凤伟的事情说给林晶晶听。

夏平阳话里的一些内容和王立国所说十分吻合，让林晶晶确信，这个毛凤伟几年前确实是逃离了宝泉县，而今这是头一次在县里露面。

林晶晶没有将自己偷看莫小青档案的事告诉夏平阳，如果夏平阳知道她这种事都干得出，又该把她归到和小偷一类了。

她只是说赵卓越去买零食，无意中听到毛凤伟跟莫小南说，要找她的姐姐莫小青。想看夏平阳怎么说。

“上小学时，莫小南的姐姐来参加过她的家长会，我听班主任跟她聊天，那时，她好像就在纱厂上班。”夏平阳回忆着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学四、五年级的样子吧，具体我也记不清了。”夏平阳回答，想想又问，“晶晶，莫小青现在已经离开电视台了，你觉得她还会来纠缠林伯伯吗？”

“我了解她，她会的。”林晶晶十分肯定地说。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林晶晶说，“夏平阳，你把这次考试成绩拿回去，你父母是不是说什么了？”

夏平阳苦笑一下，说：“从学年第一跌落到学年第七，他们不会无动于衷的。”

“所以……你才决定疏远我的是吗？”林晶晶试探着问，有些事，她已经预料到了，比如说，夏平阳的父母会担心夏平阳与她早恋，怀疑他们接触频繁影响了夏平阳的学习。

“不是这样的。”夏平阳欲盖弥彰，吞吞吐吐，“其实是我自己，我自己决定、决定……”

“我知道了，夏平阳，你做的是对的。”林晶晶长吁一口气，之前确实有担心这个问题，有些事情她可以克制，夏平阳未必，他的心智毕竟还很年轻。

现在听到他这样说，她虽然心痛却也放心了。她决定离开。

与他擦肩而过的一瞬，她听到他砰砰的心跳声，与此同时，她纤细的手腕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她的心狠狠一揪。

她回头，对上他深谭一般的双眸。她的呼吸没来由的变得急促、沉重。

“别走，我还有些话要听你说。”他的声音很轻也很磁性，仿佛是在哀求。

“你想听什么？”

“坐下吧，我们慢慢说。”夏平阳拉她坐下，这一次，他们不知不觉坐得很近，但是，谁也没有主动挪动身体拉开距离。

夏平阳低头，两只手扣在一起，修长的手指不断绞和，仿佛下了好大的决心，他终于启齿。

“林晶晶，你之前对我说的前世……”他抬起头，凝视着她的眸子，“我们在一起……是什么时候？”

“呃？”林晶晶对这个问题一点准备都没有，她甚至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他想知道的是什么。那只是一瞬间，她恍然明白了，两朵红霞悄悄爬上她的脸颊，她笑了，笑得不合时宜，“哈哈，夏平阳，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么？”

夏平阳有些囧：“我的意思你可能没听懂，我是说、是说我们开始交往，就像咱班的蓬勃和马旭冉那种。”

蓬勃和马旭冉在处对象，这在班级里早已经公开了。夏平阳努力让林晶晶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此时，林晶晶如果再装糊涂，也说不过去了。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哦，夏平阳，我可以不回答么？”

“就是说，你承认我们最后成为了那种关系？”夏平阳的眼中流露出希翼的光芒，他嘴角扬了扬，无声地笑了一下，“好吧，这个问题先放一放，还有一个问题。”

“还有？”林晶晶的心揪着，她不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夏平阳，就是担心他问得太多。

“晶晶，按照你前世的最后年龄我做了一个推算，那时，我应该已经三十几岁，所谓三十而立，那时的我应该事业家庭双丰收了吧？”夏平阳兴致勃勃地问。

一句话，又触到林晶晶的伤心处，她的心狠狠一痛，眼泪刷地流下来。

她转身想要逃开，不想夏平阳却一把将她拦下：“林晶晶，你又是这样，每次我一问到这个问题，你就这样，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是你想多了，没什么的，我只是被沙子眯了眼。”林晶晶一边说一边企图挣脱，但未果。

夏平阳有备而来，这一次，他铁了心一定要问出事情的真相。他两只手紧紧扳着她瘦削的双肩，声声追问。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夏平阳，我求求你，你别问了好吗？”林晶晶陷入痛苦的深渊，前世那个噩梦再次袭来，她只感到眼前一阵眩晕，浑身瘫软。

夏平阳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晶晶，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问了，再也不问了。”

泪水决堤而出，林晶晶扑在夏平阳的怀里痛哭起来。前世，她曾站在夏平阳的墓碑前声泪俱下，一次次将心底的话对着冰冷的墓碑诉说。那时，她多想能这样和他在一起，将心底的话儿亲口对他述说。

如今，上天给了她与他重逢的机会，让她面对活生生的他，弥补她前世痛失他的缺憾。然而，面对他的声声追问，她只能悄然面对，无法回应。

痛哭，是她唯一可以发泄的方式，因为她可以借哭泣的机会，扑在他怀中，享受他还不算宽厚的肩膀，贴着他的胸口，听他熟悉的心跳，感受他手指在她的发丝间穿过，那样温柔，那样舒服。

林晶晶突然间的情绪变化把夏平阳吓了一跳。她悲恸的哭泣，狠狠揪着夏平阳的心。

他发誓再也不拿这个问题来刺痛她，虽然他依旧纠结，纠结为什么每谈到这个话题，她就泪眼朦胧？他可以纠结，但她不可以悲伤。

这天放学，莫小南早早地回家，一进门，她就冲进厨房问母亲：“妈，我姐回来了吗？”

李云菊瞥了女儿一眼：“她还没回来，你一回来就找她做什么？”

“这都几点了，她又不用上班也不回家！”莫小南嘟着嘴抱怨。

李云菊不高兴了，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说：“小南，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姐，她现在是不上班了，但她为咱们家做的还少吗？咱不说远的，就说眼巴前的，没有她你能上一中吗？”

“哼，你就知道偏袒我姐，她怎么都行，我怎么都不行，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你亲生的。”莫小南嘀咕。

“哎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不是，你姐俩哪个不是我十月怀胎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不是认为你不是我亲生的吗，好，今天我就让你知道，啥叫亲生的！”

李云菊顺手从灶台旁抄起一根炉钩子，拉着架势朝莫小南比划，莫小南一见大事不好，扭头就跑，她跑，李云菊就追，母女两个在院子你追我赶不亦乐乎。

“哎呦！”李云菊脚一崴，正撞到从外面回来的莫小青身上。

莫小青扶起母亲，一脸嫌恶：“妈，你们这又是干啥？隔着一条街就听到你们咋咋呼呼的，让街坊四邻听了丢不丢人？”

“还不是你那个不争气的妹妹，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她居然说不是我亲生的！”李云菊说着，啜泣起来。

“小南，你又惹事儿！”莫小青转向妹妹，呵斥，“咱家已经够乱的了，就不能让妈省点儿心？！”

莫小南一脸的不服气：“还说我呢，还是你先让妈省省心吧！”

“我怎么了，我不就是辞了工作吗？怎么，我有钱的时候你整天屁颠儿屁颠儿地跟我要钱花，这是看我没钱赚了，你借不到利了是不是？”莫小青早就看这个妹妹不顺眼了，她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教训她一下，她一把从母亲手里抢过炉钩子，说，“妈，今天不用你动手，我来！”

莫小青握着炉钩子一步步向莫小南逼去，吓得莫小南直往后缩：“莫小青，你要干啥，杀人不偿命是不是？”

李云菊害怕了，她拉拉大女儿的衣角：“小青，你别真……”

莫小青推开母亲：“妈，你别管，今天我非好好教训教训这死妮子不可，要不然她能上天！”

眼看莫小青手里的炉钩子举国头顶，莫小南吓得死劲儿闭紧了双眼，裂开嘴巴尖叫：“莫小青，毛凤伟回来了！”

莫小青呆住，炉钩子从手里“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