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静美和林晶晶都出了客厅，魏三才小心翼翼地坐下来，两只手将茶水捧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从茶几旁拿起自己带来的提包，打开来，将里面蘑菇、木耳和榛子啥的一袋一袋拿出来，摆在茶几上。

魏强告诉林晶晶，他爸买耕牛的贷款办下来了，这次他和他爸是来感谢她们家的。

其实打看到魏强和他爸的那一刻，林晶晶便知道了他们的来意。

当初林晶晶大包大揽，许诺魏强会帮他父亲弄到贷款。后来她发现，她的许多想法都太天真了，她毕竟是个小孩子，这件事操作起来根本不可行。

她把魏强家的困难说给母亲听，以前在农村，魏强的父母对她们母女俩一直很帮衬，作为魏强的老师，母亲对魏强也很照顾，两家的关系相处得很好。

不出林晶晶所料，方静美听了女儿的述说，很为魏强家着急。她让林晶晶告诉魏强不要着急，贷款的事她去想办法。

林晶晶以为母亲会去求父亲帮忙，但是母亲没有。她自己去了一趟信用社，因为演出的关系她曾接触过那里的一个副行长，她去找那个副行长，将魏三家里的情况跟他说，求他能放贷给魏三，帮他解决一时之困。

那个副行长倒是挺给方静美面子的，他当即安排手下的工作人员去给

方静美介绍贷款事宜。

那工作人员说，贷款需要有抵押物，方静美想到已经一无所有的魏三家，摇摇头，说没有抵押物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贷到款吗？那人说可以，贷款人能够找到符合条件的担保人也可以。

方静美回到家里，把自己打算给魏三作担保的事告诉林柏松，她说，魏三有困难她不能看着不管，而在魏三认识的人中，只有她的条件符合银行对担保人的要求。

林柏松提醒方静美担保的事要谨慎，因为担保可不是小事，万一债务人将来还不起债，担保人是要负清偿义务的。

方静美想了想，说她想好了，她举手之劳可以帮魏三一家人，值了。

林柏松听了点点头，回头将家里的户口本、连同他的身份证和名章一起交到方静美手里。在他心里，方静美的决定不是她一个人的，而是他们两个的。

就这样，在方静美夫妇的担保下，魏三顺利得到了银行贷款八千元。他不仅可以购买一头上好的耕牛，余下的还可以购买良种和化肥，为明年的春耕做准备。

方静美这件事做得其实并不漂亮。她不想劳烦林柏松，将此事独自揽下，结果害林柏松跟她一起做担保。如果最初她把这件事对林柏松，由林柏松出面，那结果就是另一个样了。

方静美不会考虑到这个，但林晶晶想到了，她知道，父亲林柏松也一定想得到。他之所以不道破，是因为他宠母亲，不想这件事让她烦心、顾虑。

不管怎么说，魏强家的贷款拿到了，结果是美好的，值得两家人高兴。

午饭时，林家人和魏强父子围坐在一起，一边享用丰盛的饭菜，一边开心地聊着。

最高兴的要数母亲了，能够和阔别已久的同乡和学生坐在一起，她脸上始终挂着灿烂的笑容。母亲的笑容感染着父亲，他频频向魏三举杯，完全没有党领导的架子，仅仅是作为东道主，欢迎远道来的客人。

几杯烧酒下肚，魏三的紧张情绪渐渐舒缓，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林柏松和方静美讲述村子里发生的一些趣事。

谁家的苞米被熊瞎子（狗熊）啃了，谁家的黄豆地一夜之间被外来户偷割了大半。还有谁家勤快，地侍弄的好，打的粮食多，谁家懒，地里的草长得比庄稼高，粮食打得一塌糊涂。

当然，魏三说话也挺谨慎，不是啥都说。他只说一些种地上的事儿说，那些村里七大姑八大姨，鸡毛蒜皮的事儿，他都不说，怕大首长笑话。

他只在和方静美单独聊天儿的时候，方静美问起哪家，他顺便就说说哪家。

尽管如此，林柏松也听得津津有味。他让魏三父子有空儿常来家里坐，他听魏三讲村里的事儿比下面的人跟他做汇报要很真实，更直接。

魏三听了很兴奋，当即又讲了几件有关农民交公粮的事儿。

他说到交公粮时，最怕那些验收的人了，说验收的人总是牛逼哄哄的，拿着铁揣子就跟拿着三棱刮刀似的在布袋上扎好几个口，不高兴了就把布袋给划个大洞，说你粮食没干，或者脏东西太多，让你回去换。

然后，他们的粮食交不上去不说，还得把掉地上的粮食自己装起来。

看林柏松原本兴致盎然的脸上，布上一层阴云。魏三不敢再说下去了，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他起身说得回去了，要不然该赶不上回村里的末班汽车。

林柏松叫住他们，让方静美去打电话叫司机，把他们送回去。魏三说什么也不肯，说这已经够麻烦首长了，不能再添麻烦了。推辞到最后，大家选了折中的办法，让司机将魏三父子送到客运站，他在那里坐车返回村里。

送走魏三父子，方静美问林柏松，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情绪一下就不高了？

林柏松叹息说，魏三说的情况让他深感惭愧啊。

作为城里人，不知道农民的苦，他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种点儿庄稼不容易，看着老天爷的脸色不说，现在还要看着收粮人的脸色。

林柏松说最近他听到许多关于农民交公粮过程中遇到的难处，有低价收购公粮高价买公粮的，也有故意盘剥的，所以心里一直窝着火儿。

他越说越激动，说城里人都嫌农村人没文化，土鳖、寒酸，殊不知农民是城里人的衣食父母，如果没有农民交公粮，城里人都喝西北风去吧！

林晶晶知道，依父亲的性格，对收公粮的事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接下来他会亲自过问此事，并狠狠整治那些在各环节盘剥百姓的人。

晚上，林柏松洗漱完毕早早进了卧室，方静美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坐在被窝里靠着床背在翻看一本军事杂志。

“咦，今天你怎么这么听话，早早就上床休息了？”方静美问他。

林柏松公事繁忙，一向晚睡，通常只要在家里，这个时候他都是坐在书房的办公桌前批阅文件。

“是啊，好久都没这么早休息了。”林柏松抬头瞥了她一眼，将手里的杂志随手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招呼她，“你也别忙活了，上来。”

方静美原本还想收拾一下衣柜里的衣服，听林柏松这么一说，抿嘴一笑，听话地上了床。

她刚一上床，林柏松的手臂便伸过来，大手一挥将她送入怀中。

“你干嘛，这么猴急的？”方静美明知故问。

“给你交公粮嘛。”林柏松说着，扯动被子，将他和方静美两人蒙在了里面……

第二天是个周日，吃完早饭，林柏松照旧一头扎进了他的书房。

林晶晶瞅一眼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母亲，拎了一块抹布，跟着父亲走进了书房。

她想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莫小青和毛凤伟购买中心商场一层楼的贷款，是不是林柏松帮的忙？

她走进书房，开始帮父亲整理房间，抹桌子。

“晶晶，不用你弄，回头我自己收拾。”林柏松按下她手里的抹布。

“哦。”林晶晶没事可做，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问莫小青的事，站在那里有些尴尬。

“晶晶，你坐下，爸爸问问你，最近学习怎么样了？能跟上高中课堂的学习吗？”林柏松和蔼地问。

“有平阳哥哥帮我，还过得去。”林晶晶回答。

“呵呵，你太谦虚了，我听你妈说，你的成绩还不错呢！”

“我妈是这么跟你说的？”林晶晶不相信。

“是啊，怎么，你还不信？”

“她总是拿我跟夏平阳比较，从来看不到我的进步。”林晶晶撅起嘴巴，在父亲面前，她总是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是你妈对你要求高。”林柏松笑着说，想想又说，“你夏叔叔调走有一段时间了，过些日子，平阳和他妈妈恐怕也得搬去方洲。晶晶，你想过没有，今后的高中生活，你要一个人来面对了。”

林柏松的话语重心长，他看出她对夏平阳的依赖，惦记她今后的生活。林晶晶心里很感动，这件事，连号称心细的母亲都没有想到，父亲却想到了。

“爸，你放心吧，我已经长大了，能行的。”林晶晶信心十足地说。她要让父亲放弃顾虑，不再为自己担心。

林柏松点点头：“那就好，以后学习和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和困惑，如果不想跟你妈说，就跟爸爸说，爸爸帮你解决！”

“爸，有你这句话，我就什么困惑都没有了。”

“对了，我听你妈说，你和平阳在帮小青的妹妹补习功课？”林柏松突然问。

“之前补过一段，不过现在已经不补了。”林晶晶回答。

“为什么补不了？是怕耽误你们自己的学习吗？还是小南的成绩已经有了提高，没有补习的必要了？”林柏松很认真地问。

“都不是，因为已经没有补习下去的必要了。”林晶晶回答。

“怎么，莫小南辍学了？”林柏松的脸透着严肃。

“这……”林晶晶心里琢磨着，母亲应该已经将莫永利逼莫小南嫁人的事告诉了父亲，所以他才这样问的。林柏松关心此时莫小南的境遇。

林晶晶本想告诉父亲，莫永利不会再逼莫小南嫁人了，因为莫小青已经帮他还清赌债，并给了他一份工作。

想了想，她说出的确是另一句话：“莫小南与我和夏平阳不是同班，我不太清楚她的近况。爸你最近没见过莫小青吗？莫小南的近况她最知道。”

林晶晶静静等待着林柏松的回答，她想听到他说并没有见过莫小青，那样的话，她就可以相信莫小青贷款的忙，不是父亲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