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农家是非

郭老大夫妇又将超市兑了出去，手里攥着多余的闲钱一时找不到生意做。后来他们在县里的一个邻居跟他们讲，钱不能攥在手里，要放出去才能生钱。于是他们夫妇将钱放了贷，几年以后果然赚了不小的一笔。

和他们一起放贷的人，赚了钱都再往外贷，如此反复，钱挣了不少却都在外头，自己手上只是个数字。郭老大觉得钱放在别人手里不放心，于是和老婆商量将钱都要回来。

开始郭老大媳妇不乐意，说钱生钱这样的好事放弃了可惜，郭老大给她讲他的顾虑她也听不进。

恰巧这时有一个市里亲戚给他们介绍，说市里当下时兴农家院，尤其是那种有特色的。郭老大以前在村子里打过一阵鱼，可以在市郊江边的湿地开个渔村，那个亲戚家在江边有空房子，可以租给他们来用。

郭老大媳妇一直有开饭店的想法，听那个亲戚一说，当即赞成，也不再惦记着钱生钱的事，让郭老大去把钱都要了回来。

后来，他们开饭店本钱不够，还去跟高利贷的借了一些钱回来用，虽然利息高，但因为是应急，也划算。

就这样，郭老大和媳妇就在这里开了这家渔村，现在渔村已经开了一年多了，生意还真不错。据说将来市政府要是迁过来，这里的生意还能更好。

说话间，庞岚和赵卓越也回来了，他们也都凑过来在听唐一墨讲他二姑开饭店的故事。

赵卓越插嘴说：“不稀奇，现在村儿里的人种地都从外面抬钱，挣了钱还会抬出去。”

“我就不明白了，自己的钱留着种地不就行了，为啥还要把自己的抬出去，把别人的再借来用，那不是很麻烦吗？”庞岚问。

赵卓越不屑于庞岚的无知，说：“这你就不懂了，他们抬出去的钱利息高，借回来的钱利息低，两相比较，他们还能从中挣一笔呢。”

“谁说我不懂了，我听我妈说过，咱县有好几个牛人，都是弄借贷的。我妈还有投钱给他们呢！”庞岚不满地说。

“毕业以后我找不到工作，就回去开个民间借贷公司！”赵卓越拍着胸脯说。

唐一墨若有所思，说：“我总觉得借贷这种事不正常，钻法律的空子，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国家应该加强这方面的法律建设，对其进行约束！”

林晶晶听着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并不插话。唐一墨的话引起她的思考，她想他总算没白学一场法律，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林晶晶的记忆闸门打开，她努力在记忆长河中搜索着，民间借贷问题，民间借贷问题。

因为她前世并未涉足过此事，她的家人也都不曾参与民间借贷有关的事，所以，她一时找不到相关记忆。她只记得大致看到过某个新闻，里面说某某地，民间借贷就像金字塔，塔顶的链条一断，下面全都血本无归。

服务员将美味的农家菜一一端上饭桌，有排骨玉米炖豆角，有大骨棒炖酸菜，有水煮毛豆，还有小鸡炖蘑菇……都是他们在家时最喜欢吃，上学后好久都没吃过的。

可能是郭老大夫妇当初和他们一个村，各家的伙食都相似，现在吃着他们渔村的饭，林晶晶感觉，就像小时候吃母亲用大铁锅烧的饭菜一样好吃。

大家也不客气，菜没上全，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唐一墨，你二姑渔村的菜和我妈做得一个味儿，好吃。”庞岚说。

“是和我妈做得一样好吃！”赵卓越反驳她。

唐一墨让服务员起开几瓶啤酒，一一为大家面前的搪瓷缸子斟满。

他端起自己的缸子：“来，这杯酒我敬大家，希望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庞岚第一个响应，她抹了一把嘴，爽快地端起自己的缸子与他碰杯。

林晶晶也将缸子端起来，只有赵卓越略有犹豫。

“可是……我妈不许我喝酒。”他看着杯子里的酒面带难色。

“赵卓越，你是不是男人，你要是男人就别墨迹，端杯子！”庞岚跟他叫号。

“都上大学了，别老是你妈说这个你妈说那个了，你觉得能喝就喝，不能喝就不喝，不勉强。”林晶晶对他说。

“林晶晶说得对，赵卓越，我们现在成人了，要有自己的主见！”唐一墨附和道。

唐一墨瞥一眼唐一墨，又看看林晶晶，咬咬牙：“没错，要有自己的主见！”

“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几个人干杯，不约而同地将缸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赵卓越最好笑，他喝下一杯酒，表情怪异，看上去喝进去的不像是啤酒，倒像是毒酒。

庞岚对他又是一顿嘲笑。

期间，郭老大媳妇过来敬了一个水果拼盘和一大碗奶油冰糕，她和她带来的菜一样，给大家带来一丝清爽。

大家拉着她在火炕上坐下，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虽然郭老大媳妇和他们差着辈分和岁数，但大家聊起天儿来，一点儿隔阂都没有。

他们聊的话题，自然都与村里的事儿有关，大家虽都出门在外，但通过村里的父母亲朋，也多少知道一些村里的情况。大家各自说着各自知晓的事情，聊得开心投入。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的，郭老大媳妇提到了魏三，她说：“我听说魏三家的生活还是不济，他儿子魏强要是活着，应该跟你们般大吧？可惜说没就没了，魏三就这一个孩子，唉！”

她这句话，让气氛一下子沉下来，大家都郁郁着脸，不说话。

唐一墨见气氛不对，对二姑使眼色：“二姑，咱说点儿别的吧。”

“哦，说别的，咱说别的。”郭老大媳妇抹了一把眼睛，看向林晶晶，“晶晶，晶晶？你妈还好吧？”

林晶晶正为魏强的事自责，郭老大媳妇一连叫了她两遍，她才回过神儿来，忙说：“你说我妈啊，她挺好的，她经常提起村子里的学校，她一直惦记着村子里的那些学生。”

“咱村儿里的学校还有学生吗？”郭老大媳妇转向赵卓越和庞岚，他们两人的家还在村里，对村子里的情况知道的多一些。

“没有了，都转去县里和乡里念书了！”赵卓越说。

“咱农村人也都重视教育了哈。”郭老大媳妇感慨。

赵卓越说：“哪儿呀，村里的学校都被乡里合并了，有的家里有条件，本来就愿意让子女去县里或乡里念书，有的也是没办法，村里没有学校了嘛。”

赵卓越说的情况林晶晶有了解，世纪初，农村常住人口和学龄人口减少，农村学校生源减少，“村村办小学、乡乡办初中”的格局开始被“小学向乡镇靠拢”、“初中基本在镇和县城”的调整策略代替。

这样，一些办学条件差，生源不足的中小学渐渐被撤销，并入乡镇中心学校。

“反正乡里、县里的条件比咱村的强，来，孩子们，尝尝我家这道红烧江鲤子。”郭老大媳妇边说招呼大家吃菜。

红烧江鲤鱼是这里的特色菜，鲤鱼是刚从旁边的江里打上来的，清洗干净就地取江水红烧炖煮，本地江里的鲤鱼肉质滑嫩，味道鲜美，是在别处吃不到的。

大家见了好吃的，都大口大口吃起来，谁也不用让谁，就像早先在农村一样，一点儿都不见外。

林晶晶吃了一口鱼，却堵在嗓子眼儿里咽不下去。她心里想着魏强，想到他的死，她内疚不已。

她下炕穿鞋走出去，他们在后面问她去哪儿，她说她吃饱了，这里热她出去透口气。

渔村外不远处就是滔滔江水。林晶晶沿着通往江边的小路走去，不一会儿来到江边。江边有一小片被踩平踏实的平地，那里铺着红砖，一旁还有一个用塑料布和苫布搭建的小帐篷。

不用说，帐篷应该是郭老大打渔时用来休息的。此时帐篷里没有人，江边支着两根长长的鱼竿，一旁还有用木棍支撑着的下到江中的鱼网。这些，应该就是捕捉刚才那条江鲤鱼的工具了。

林晶晶在一个空地上席地坐下，面对浩瀚的江水，眼前都是魏强憨厚诚恳的模样。

一阵酸楚涌上来，她将头埋在膝上，喃喃着：“魏强，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魏强死了，是她自以为是为他选择去什么厨师学校，如果他听从他父亲的话去工地，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改变不了魏强的命运，也改变不了任何人的命运，一直以来，她只不过是侥幸赢了几次而已。

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夏平阳，想起他的化验单，他情况未明还需要进一步诊察，他是那样的聪明，她如何才能瞒过他这一切？

身后悉率的脚步声，她看到一双穿着运动鞋的大脚在面前停住。她连忙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过去，她看到唐一墨正低头呆呆地望着她。

“林晶晶，你怎么了？”他轻声问。

“你回去吧，我没事！”林晶晶把脸别向一边，没好气地说。

“不，你有事，你一直都闷闷不乐，现在又……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让我帮助你！”

“……”林晶晶不想搭理他，只希望他尽快离开。

谁知，唐一墨却在她一旁的草坪上坐下，两眼望着江面：“林晶晶，五年级我们就认识了，现在算来，也有七、八年了吧？”

“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林晶晶想，她回到这一世，原来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唐一墨没有看她，继续说：“我知道你一直不屑有我这样一个朋友，但是，我却一直都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来对待。”

“那又怎么样？”林晶晶反问他，心说他以为这样说她就会领情吗？那是不可能的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其实你的内心，并不像你表面上给人感觉的那样强大，你心里负担很重……”

林晶晶心想他真是够了：“唐一墨，你是在给我算命吗？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