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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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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紧张感重新袭来,令我好几次刚要对陪同官员说些什么,却说不出任何什么。这次我稍稍犹豫,终究说得出了,我问他:“他们,我的家人们,你确定全部控制好关起来了吧?确定我就出去去武器检查区了。”

比我矮许多,仍属高大行列的地球人道,他冷漠地道:“我确定,您完全可以放心。但……”又怎么了?“但……”他吞吞吐吐,仿佛我身边缠绕、包围着我的紧张感飘到其身上,附着,紧固地包裹,使其一时忘记月球语该怎样表达,这是个不会说也不会听西班牙语的地球人,对其无甚好感。“您再想想,这样做真的就对他们好吗?”

他道。“虽然也不能说一定输……”我道:“那亚历克杭德罗·法玛斯先生吧,你有信心跟剑圣头衔者干上一场吗?”

“先生……这……”呵呵,怎么了?刚才那副冷漠盔甲呢?“怎么说,你身为防御部队高官也自问技不如她啰?”

我刻薄地道。“这不公平。”

“不公平是吗?难道放到我身上就叫公平了?”

“您这样,我很难跟您说话。”

哦,真巧合,我本来就不想跟你说什么话。“法玛斯先生,”我道:“我们都是技不如她之人,跟她决斗,就别说干一场什么什么豪言壮语了,躲得过头两三矛就求神拜铀了。反正我,尽管不是百分之百输,也没多少可能赢得过她,自己心里可有数了。你要这样想,哪怕我输,市府有协议呢,最坏也是搬到腹地,至少大家还能留着条命,我呢,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死亡,惨死,死无全尸,虽然反正要拉去沤肥全不全尸无所谓,可那样子,我老母见到,她会怎样呢?你为我着想,这么有闲情逸致呢,怎么不为她想想?hijo de puta!”

他肯定听明白了五字经,神情愠怒,又很快地控制住自己,不再主动搭话。如是寻常市民进行决斗制度,此处、此刻属于反悔阶段,任何一方均可自愿选择取消决斗并将解决争端之方式交由武力以外其它手段。换作我处身于如此境遇中,不由得回忆起人生中作为观众目睹过的三场决斗制度。先是“剑圣”胡利奈·勒·费女儿与忘记叫什么的家伙,其实两方我都没记住名字,当时因为比较小,加上现场看双方血肉撕战,受到一定冲击,具体已经非常模糊了,也可以说根本回忆不起来了。然后到民兵组织团长与今天对面那八婆;埃尔南德斯小姐与提达·高、朱利亚前任。剑圣被游击队杀死前,也就我、布里托雅两人经常去她家上课那阵,她深入了解我们为人后,知道我……她一定是知道我在布里托雅身边属于什么地位什么身份,所以才,了解后所以才只对我一个灌输些决斗制度之类的话题内容,她认为,我,我一直否认,说自己,强调自己绝对不会寻短见一时冲动签字决斗,她认为总有一天,我不会一时冲动因个人事由参与决斗,但会因为布里托雅而进行决斗制度,她一直……一直……而她已经离去了。“准备好了。”

我道。法玛斯将核弹递来,并道:“祝您好运。”

“哼哼……”冷笑应对即可。方才我已接触过核弹,试拿起一下,很重,体积与重量不成正比,很难想象还没半边拳头大的小圆球能有十几公斤重,里边住着位小原子之神,以我的臂力,顶多投出十几二十米,二十五米也许,也许能到,却也免不了吃上好一阵辐射伤害,这东西是件两败俱伤的武器,伤敌十人,自损九人。核弹本身并没多少杀伤力,在人脚边爆炸能灼伤点皮肤,烧掉几条腿毛,亦没多少破片飞射散布,主要靠短时间大量辐射令人产生各种各样负面状态,比如失明、晕眩、脱力、内出血等等,同时还可导致昏迷,地球人对瞬时辐射冲击抵抗力很弱,尽管从儿童到老人,综合平均辐射抗性很高,却对瞬时大量辐射缺少防御能力,被核弹炸上一下,顶多四五秒,最多坚持五秒就昏倒过去,这是棕皮的劣势,紫皮比他们好,能有六秒,多出至少一秒,这就具备绝大优势,反正辐射范围半径已经五十米了,无论怎么扔核弹,我们一定无法逃脱,必须决出胜负,定下生死。两亿银币啊,一发核弹。因为只有辐射影响,并无太大杀伤力,因而大规模战争中甚少听闻部队使用核弹,在大规模战争中起效甚微,而换作决斗制度,一对一,或最多一对四,就非常有用了。虽然我认为未到万不得已、千载难逢之时不用核弹,一旦用了它,双方便必须进行一场仅数秒之激战,诸多未知数,万一我先因辐射过量晕倒……掀开绯幕,阵阵喊声震撼大地,四五千名观众,各种语言交织混合,结为狂热的洪流。我力图使自己沉着应对,别被这股声势压垮。继声浪起伏,得知纳德兰尼亚阵营帐篷有人步出,圣托尔瓦德灰绿色幕帘亦徐徐被拨开,一名全副武装者现出身影,与我相距十米,浓烈的杀气有如海面瘴臭,扑面而来。中央处,帐篷之间,数名裁判官员拉开折叠长台,朝空地高喊:“肃静!肃静!肃静!!!”

围观者们当即沉寂,偶有数人咳嗽,此外仅闻狂风呼号。主裁判喊道:“请决斗者们上前接受检查!”

他们的声音带有一种压迫力,无形之力,迫使我不由自主地迈步向前,迈向命运。终于,我、雪弗尔站定在裁判们跟前,她面无表情,这使我更感紧张,无声比有形更致命,从她外表上未能看出任何情感波动,如一具杀戮人偶般令人生畏。“现在!开始!检查防具!决斗制度严禁携带!或装备任何防具!”

官员们面向我们喊,亦等于告之全场观众公开决斗制度之规定。“头盔!没有!护甲!没有!盾牌!没有!检查通过!双方!互相检查!对方武具!”

第一次参与决斗制度,这时要怎么个检查法?雪弗尔仍如一潭死水,静观其变,发现我未作反应,投来轻蔑嘲弄一笑,使我来了气,她隐约感知到怒气,大概微微地摇头,开始将全身短矛、长剑、手榴弹、硫酸飞镖等等好几种共十支飞镖整齐地铺到长台上边,我有样学样,亦将全身武器逐项取下,摆到桌面。“双方!调换位置!”

裁判又喊道。她带来许多武器,件件致命,看看……偏移矛两柄、三棱矛一柄、强化石长剑一柄、破片手榴弹两枚、硫酸针筒飞镖五支、麻痹毒药飞镖五支,屌佢卤味……全部投掷武器。反观我的武器,涂毒短矛四柄、史前短剑一柄、核弹一枚、破片手榴弹一枚、笔型单发火枪两杆,寒酸太多了。然而,我亦有所构思过,根据他者所述关于新塞维利亚剑圣已往参与过的决斗制度的经过,结合……其实严格地说,她与民兵团长……呃,格安什么什么,她那场决斗并不能作为参考素材,没错,当然,技艺精湛,无懈可击,仅一招便结果掉格安什么什么先生,高手的战斗总是一刹那,强强交手更会如此,亦正因为过招时间太短,出招次数太少,作为参考评判实力方式价值便也同样太低。如此一来,即使从他人口中述出,参考价值亦远高于自己作为观众亲眼看过的决斗。大体上,她与先前作为所谓游客给我的街头阿姨印象存在一定出入,那虽亦为其性格一部分,除此之外她具有当今罕见之荣辱精神,认为生死决斗要在一定程度上拥有公正,所以每场决斗制度都会想办法先受到一些来自对手的非致命伤,说来,她在繁星殿时也是。按描述者说,她基于,或出于一种得失心态,为了使自己心安理得地赢得决斗制度,“既然我要夺走对手的生命,那总要失去些什么才能使交易相对不那么不公正”之类?我不是她,自然只可揣摩其想法。如果我还能联系得上前后上下文,力求使自己心安理得而敢于受伤这一点恰恰印证她具备相当荣辱感之人格,能利用,然而应该如何利用,就束手无策了,勒·费从未教过我如何利用对手本性中能被利用之处,或可称作弱点。但想想也是,作为无数次生死决斗活下来并活在当下的剑圣,可能随随便便地暴露出自己的本性、本质吗?自然……他们每个人都很会隐藏自己,顶多展露一两手拿手好技,她前日曾无意说过一句话,此时我竟略觉参透了那句话,尽管迟了,参透了也没用,可那句话持续地回荡,一遍遍地反复,说……似乎经她说出来的句子、字词浸过毒药,甘美、芳香、魅烈的毒药,反复地回荡,“阿姨我啊,演戏演得有点累了”。正常剑圣会口无遮拦地像随口开玩笑地表明自己演戏吗?不会吧!不……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地不确信吧,她到头来也脱离不开生而为人这一范畴,既有肉身,自亦有肉心,有自己的意志,有情绪波动,继而生出漏洞,供他人参考、洞悉到人格本质的致命漏洞,有时是一句话、一个词,甚至一次眼神,转瞬即逝的眼神,人总无法做到十全十美样样兼顾,尽管我并不认为区区一句话能,足能成为参透她本质的突破点。忽然一丝灵感掠过,想起提达·高那场决斗来,帕兹里奥娜·埃尔南德斯使用的长矛内藏短矛,一矛两投,伟大意志!谁料事如神能猜到矛里藏矛呢!“裁判先生,”我鼓起勇气咨询官员们:“诸位有权替我检查圣托尔瓦德决斗者要用的武器吗?”

主裁判道:“可以是可以,但您要提出合理的解释,我们为公平起见,原则上不会对决斗双方的武器进行任何接触。”

雪弗尔身躯轻抖,试探地瞟来一眼。“合理解释,有。”

我道。主裁判盘起双手于胸前,仰视我,随后坦然地道:“请说,能使大家信服便成。”

“这样,刚刚想起一件事,之前市里有场提达·高先生与帕兹里奥娜·埃尔南德斯小姐之决斗制度,诸位一定了解。”

主裁判转向其右侧另外五人,对他们其中两个道:“沃特曼先生所言之决斗制度,我仅耳闻,未曾观看,两位谁实地看过?”

一位纳德兰尼亚混血裁判即道:“我当时负责埃尔南德斯小姐方,看完全程。”

“嗯。”

主裁判又向我,道:“先生,请继续您的解释。”

“当时埃尔南德斯小姐携带一柄长矛进圈决斗,矛柄被高砍断后她拧开矛柄,露出短矛矛尖投死了高,是一柄特殊暗器矛,倘若高先生事前检查出来是柄机关矛,定不轻易中招被杀。我想了解像她那种特殊机关武器我不清楚怎样检查的话能否由裁判先生们代劳检查是否暗藏玄机呢?”

听完我的解释,裁判们交换眼色,似笑非笑地道:“先生,您这可没法作为代行检查武器的原因啊。您看,圣托尔瓦德代表放上台面的短矛矛头泛蓝光,可知为何?”

“涂过毒药。”

“您知道涂过毒所以泛蓝,我们如果一句话都不说,您不知道泛蓝表示涂过毒,于是就会怪我们不提醒您啦?”

“所以你们意思就是这样了?”

他们这群扑街,hijo de puta,puta,六个人,纳德兰尼亚与圣托尔瓦德各派三个组成裁判团,抽签决定其中一人当主裁判,抽中个纳德兰尼亚人,又是个只会听说月球语的地球人,棕皮,月球权力集团养出来的狗奴才。好,算了,换种角度,我作为杜姆代表参与决斗也不偏帮一下?“至少作为决斗者有权知晓对手用什么武器吧!”

我恼怒地道。他目露凶光,同样恼怒地,有节制地恼怒地道:“先生,您对手要用的武器不就全副身家摆在您身边嘛!圣托尔瓦德代表也没有登记用什么超能力,她用了未经登记的武器和超能力才该罚,带多少矛多少飞镖多少手榴弹您都数得清清楚楚,也都知道什么颜色表示涂过毒。唉!我说不清楚,先生,您还是亲自检查吧。”

此时雪弗尔开口了:“按你理解,换作是我是不是也该怀疑怀疑这圆球究竟真是核弹或者单纯塞满屎的皮球?啊,表面这么硬啊,强化石球啊。”

边缘正对着雪弗尔的那名圣托尔瓦德人裁判伸出手,着急地叫道:“剑圣殿下!请您注意点别拿这东西玩!”

“核弹有什么了不起的?”

雪弗尔放下圆球,轻佻地说:“不就只有个贵和难做,我又不是没被核弹炸过。”

听,就这种语气叫人无中生怒,难怪朱利亚想砍死她。胡利奈大姐头怎么跟这种八婆好关系?既然如此,我也别跟她客气。“被炸过哦,”我亦轻佻地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想必剑圣殿下找着时机借玩弄核弹趁机决斗前废掉核弹吧。”

总觉得自己语无伦次。她未作答复,仍面无表情,似一尊雕像,拿起其它武器,将金属短剑捧起,握住,推钮,剑刃飞射而出,唰,裁判们全被这件遗物吸引过去,简直惊呆了,凑近仔细观察,啧啧称奇,令我非常担心,怕你一下他一下怎知谁一下搞坏掉呢?幸而他们仅观察,未触摸,剑圣收回剑刃,唰,收回剑柄,噢噢噢,防御部队三个,攻城部队又三个,共六个裁判,纷纷发出惊叹、赞叹、感叹之叹息,噗,她轻手放下短剑,放下另一个剑圣的人生,检查完毕,我无从落手,看看飞镖,透明针筒中荡着硫酸,摸摸偏移矛,试图靠闻味分辨矛刃上涂过何种毒药,尖与柄之间折叠好并紧贴矛柄的螺旋桨做工精巧,连抛边也磨得细致入微,按艺术品标准制造加工,若它没有放在这种场合的桌面,而摆在拍卖行里卖,肯定有点销路。“检查完毕。”

剑圣平静地宣告。众人沉默,待我检查完毕,我完全可以检够它半个钟一个钟,他们拿我没办法,律法规定绝不可限制时间和催促决斗双方。她斜下上身,手肘支在长桌上,弯身自下至上地望来这边。规定没错是不允许任何人催促决斗制度参与者,故意拖延合符规定,但也不能太过分,大致上,我记得是不可跨日期或者一去厕所便等同于结束检查阶段,而在规定以外,实质存在着一处漏洞,就是先检查,或者随便检没检查完吧,决斗参与者之间可以随意交谈,只要不被裁判集体裁定为催促行为,说什么,闲话家常,大爆粗口,随意,未作限制。“你没临阵脱逃可真有点出乎我意料啊。”

剑圣点燃一支烟,道。我未理会她,但闻到烟味,来了瘾,便问裁判要几支烟,几支,他们知道这下要拖延一段时间,一声未发,将整包烟和火柴放到台面随决斗者取用。场地四沿围观群众们激起情绪,细语交谈声汇聚起来,隆隆作响,仿如雨声,还有雷声,轰隆隆,轰隆隆……“我记得印象中你自恃为作家还是什么社会学家来着是吧,一些不务正业的什么什么家。”

我是哲学家!屌你卤味!“喂,你太冷淡了吧,当时啊,核能风暴那几天我看你跟民兵们有说有笑,怎么一换到我就拉下副苦瓜脸啊,是我长得丑呢?哪里做得不好惹你心情差了呢?呵呵,男人心湖底针啊,你同意吗?呵,这嘴还真紧,随便讲几句话嘛,就我一个站着抽抽烟,多无聊啊,喂,你不也抽烟嘛,落——”“圣托尔瓦德方!”

裁判喝住剑圣,指出此举之原因,“请您注意点,刚才‘无聊’这词涉嫌催促对手。”

做得好!走狗难得也有点用嘛,没白吃饭。“行吧行吧,注意点就是。你们有什么量化标准能公开给我讲讲吗?超过多少次会拿走什么武器?”

圣托尔瓦德方裁判此时道:“殿下,纳德兰尼亚……您注意点,同样拿,他们拿得多点,而且随机。”

“随什么机啊,抽皮牌?扔骰子?哼!”

她又向我,露骨地挑衅道:“要搞死这公子哥儿两把飞镖足够了!就凭他啊,就凭他啊?花点破钱上两年课了不起了!?”

“殿下——”“怎么,又涉嫌催促?”

“没有,但您克制点吧。”

这时我才发现,一直跟剑圣说话这人曾经见过,在密卡萨夫人家里,他是那个羊驼骑兵,凡是骑兵装束都很特殊,人数少,纳德兰尼亚羊驼骑兵军团只有四个人跟四匹羊驼,圣托尔瓦德大抵也只几个骑兵,一身骑装,甚是深刻。“我激动激动又怎么着你了!?”

她更加夸张地喊叫,活像二级平民街区里整天火气冲天生活着的泼妇。其表演,或表现,我认为她在表演而非表现,总体上,这表演得也太夸张过头了,根本过了头了,表演表现得仿佛丝毫不介意我会从举手投足之处寻觅到蛛丝驼迹来解读其整个潜藏在假面具后的真面目,但是要判断如此表现并非表演,既说得通吧又说不过去,我们解决一名游击队,她完全具有合理的针对杀子仇人的动机、原由,认为这属于真面目,说得过去;而说不通之疑点在于她为什么这么能忍,忍足大半年,直到前天才全盘,将情,将真性情全盘倾倒泼出,毫无节制地释放出自己、本我,最初她接近我时借——她没借什么身份,而是更换一种关系,她其实是圣托尔瓦德攻城部队指挥官,自攻城战发动以来第三任,我们早已心照,之所以没人向任何公家组织报告,因为我们这几个心照者内心或多或少都希望着这个国家灭亡而想帮助她,对身份左耳进右耳出,对其身份,已经算是莫大的助力了,由此,当初她接近我,听我、切西利奈、提达三人描述如何解决加里宁柯洛达·阿隆索之后已经当即可以反面以矛相向,她却没有,生活依旧,继续扮演一个首都游客,并且公然到达赫玛地堡打地下决斗比武赚钱,戏倒演得入了骨,根本没人会更进一步探究阿隆索跟她的关系其真伪。我也是真傻,几乎傻得说成愚蠢也不为过。另外,她既然能担任攻城部队指挥官,自然须具从军经历,指挥官哦,无论什么剑圣,个人武艺超凡终究只是个人能力,难当头领,假定为有从军经历最合理,而后推想,既然身处部队,定深晓军略谋策再妙也难避伤亡,通常,正常来看通常防御部队有官阶者其亲属罕见再有谁亦身处部队,尤其子女,从来只有无继承资格离家闯荡的兄弟姐妹兵,鲜少耳闻有哪几例父母子女兵,退一步说有,假定有,子女亦只会安排退居后勤,远离前线,人之常情,生老病死无可避免,子女无法避免父母之死,父母却避免自己有生之年承受子女之死,要尽一切手段避免。阿隆索是个紫皮人种,意味着他父亲必然亦为混血或月球人,而紫皮儿童身体特别弱,特别容易夭折,在加里宁柯洛达之前死过一个两个孩子也很正常,基于人之常情,不太可能允许他加入攻城部队,而即使,即使本身在防御部队,被抽中编入攻城部队,她身为高级军官,定尽浑身解数抽调其他人代替他。再有种可能性,剑圣对阿隆索加入游击队一事毫无头绪,直至他战死验身才惊觉白头人送黑头……他是混血,紫色头发……算了,一时半会也没法换个符合点实际的形容词,就白头人送黑头人吧,好像没有专门形容地球人父母送混血子女入殓的词。总之很难理得顺背后关系,她又那个屌样,串到飞起,俗语有云,死要死得明明白白,代替布里托雅参与决斗制度属于动机,而在她说出阿隆索是她儿子时,为报仇而要夺我性命之理由将我的动机化为乌有,无论替没替布里托雅参与,她总会再想办法杀死我、切西利奈,而指定我、布里托雅,仅仅只是其中一种手段,多险恶的女人啊!将矿……想回来,她再神通广大,总不至于连家庭纷争也介得入吧……越思考,越会深陷于沼泽,名为疑心的沼泽。从无边无际的思考当中觅得出路的方法只有一个,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本来我以为自己厌倦了切西利奈,在布里托雅和她之间选择了布里托雅,并同时触发起莫大的愧疚、负罪感,厌倦了她,属于事实,我就是个渣男,却又很不情愿被套上个渣男名号,于是利用——说利用倒又不完全能叫、能符合利用一词,事实上亦有些寻求死亡之意,倘若以我一死换取精神支柱之一的女人安全,我当然愿意,况且我已经这么做了,尽管如此,负罪感仍盘绕心中,挥之不去,对切西利奈一个人特有的内疚。无数想法穿越、纠结、浮现,继而,想起导致布里托雅一时冲动参与决斗制度的祸根。“检查完了。”

我道。未等裁判开口宣告什么,又道,提出一项要求,道:“能允许我私下跟剑圣略谈几句不?”

雪弗尔颇为爽快,一口同意,既然当事人同意,裁判认为双方同意即可,任一方不同意而另一方坚持才需要介入调和。来到决斗场地边界,观众们见参与者移动,以为将要开始决斗,议论纷纷,逐渐变得大声,裁判传出手势表示这只不过是双方私谈,席间诸多保安人员高声喊“肃静!肃静!”

,而位于北边,正朝向裁判席之圣托尔瓦德攻城部队则分明遵守纪律,默默地注视着这边,几百双眼睛聚焦到我身上,能被感受到,如此炽热,如此渴望,炽热的心渴望着我惨死,这韵调不错。她厌烦地喃喃道:“够远了吧。”

“嗯,够了。”

向左边远望,山城如要塞般自平地拔起,阳光洒下,山坡楼宅密似鳞片,反出光点,山有多大,城亦多大,扩展、流淌到平原上,最穷的人住在平原上,他们不属于光。“那,剑圣‘殿下’,您稍张贵口好好地跟我正正常常地谈几句好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说实在话,我现在才觉得玩得过了火,之但是,你尽管在不知情情况下被他攻击,进行自卫合情合理,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嗯?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啊。”

“难道不是吗?单独私下谈几句难道不是因为想解释自己杀了加里求我放你一驼吗!?”

“是倒是有点这种因素,也就只想解释些什么,反正这关系到城市命运的决斗制度想临场缩沙也没法缩吧,况且也早过了反……哦,这没有反悔阶段。”

“当然,只有私人对私人能反悔,我可代表了圣托尔瓦德全国。”

是嘛,我当然也知道。“另外……”我想直指主题,却又害怕过于唐突,使她难以接受。她又道:“换句话说,时间倒流,你并没有杀加里,而是其它什么——我这样你会不会听着难受?只有你遭受这种——”“无所谓了,”我无情地说:“你是想说我在错误的地点和错误的时间杀了个错误的人,我懂你意思,可我没错是开枪打中他一边眼睛啊,他不是也一矛刺中我胸口吗!?没有用拳头挡住早就死了!因为这个,因为这……我被矛切掉两条手指又怎么跟他算帐!?而且我又没杀他!杀了他那个民兵也偿完了命了啊!你要算以眼还眼,我勉强也跟你认掉好了,要是提达·高没及时跟吊索跳下来我就已经死了!你还要跟我讲道理吗?你根本就没有道理!”

“你拉我出来就为了说这些?就为了宣泄自己情绪?那好,我也宣泄一份?没完没了地吵下去吧!你是个大人了,以我对你的了解,真是不想活了的话就该早早检查完武器进圈决斗!加里就那样吧,即使没有他我总得找个人决斗吧,这仗打了一年,我就想天天睡在森林里?与其跟防御部队从你们首都聘来的大牌剑圣决斗,自然会选择找个更加可能赢的对手,连指定一般市民这种无理要求也接受,不正说明杜姆城防山穷水尽无路可退啦?你以为攻城部队还有余力?开玩笑吗,拿决斗制度来,两边谁再想打延长战,谁就先死!”

“呵……听说无敌黑水湖舰队前段日子又被诺利亚托·德·利亚卡赶回湖上了呢。”

剑圣犹豫不决,借故回避舰队话题,道:“战争总会死人,死多死少而已。我对攻城部队负责,既然打了一年连城都没攻进去,连游击队也没杀得掉多少市民,你们水库守备又严密,一次毒都没投成——本来其实就没想过依靠投毒。”

直觉绷紧,感觉到听到了关键词,再推她,诱导她一下下。我抓住时机,道:“奇怪了,你对阿隆索死讯那么大反应,他对你一定特别特别重要,从来没阻止过他进游击队?若果换作是我有这么一个宝贝孩子,砍掉手手脚脚也要组织他去当兵,起码杜姆服役过的人首先会那样做。”

“我事前并不知道,直到收到游击队死亡名单。”

“就是说他瞒着你报名参加攻城部队吧。”

“没错,所以,前天走之后认真回想,将他死亡责任全部赖到你们三个人头上的我本身也有责任,算叫什么,那句话,无知是最严重的过错。”

有点出入,但也算她引用对吧。“我啊,”她肩膀抖动着,说:“跟你们什么哲学家什么思想家无缘,如果你喜欢,大可以叫我心理学家,无论些什么家,总有些情绪自己把控不住,道理理解不了,不愿去理解。确实你出于自卫行为原则上没有过错,我亦不应找你麻烦,道理上说得过去,可心理上永远过不去那道坎啊!怎么过?你过过试过怎么过?呵……交托给决斗制度,这可真是个好制度,超越律法,凌驾于律法之上。到头来你又是怎么想的呢?舍弃了你那位蛋糕女士,最终选择了洛萨尼托小姐,这手操作太迷惑了吧。”

我道:“正是如此,选择了洛萨尼托小姐,她跟你无怨无仇,真要为阿隆索报仇直接找我指定我一个不就搞掂了?”

“确实没必要拖你老妹下水,而且总有办法搞死你,不过嘛,你也换位思考,站在门多萨市长立场上想,我想指定谁他们才会同意让步呢?”

“这就太抽象了,我怎,要我怎么想?”

“可能你甚少跟什么政客打过交道,他们全是些人渣,尤其你们纳德兰尼亚,不那么人渣的政客早送去沤肥场了,明白我意思吧?”

“明白,这么说你在大发慈悲地解释为什么拉布里托雅下水啰?”

“不完全是吧,但你就当是吧。杜姆就一个老太婆剑圣,她被游击队杀死了,之后她教过的门生里头只有你两个在杜姆,很简单吧。至于什么投矛师范剑术师范,哼,废都废掉了几个。”

达赫玛地堡那些关于雪弗尔的传说,到处都有。大致上打通来龙去脉了,很好理解。“且慢,”我补充道:“你功课没做好吧,朱利亚·冈萨雷斯跟剑圣切西利奥·阿隆索学习——”剑圣目露凶光,吓得我欲言又止。她道:“这我也一早听冈萨雷斯讲过了,那又怎样?前天他狂妄自大想跟我对决,然后怎样个下场,你可看得一清二楚呢。”

无言以对……是啊,到头来谁是剑圣或者谁武艺高强全部都构不成被她指定的理由,我协助提达·高杀死加里宁柯洛达·阿隆索,仅此而已,这已经成为她千方百计要取我狗命的理由,至于身为勒·费门生一事,只属于附加向市府提出增加让步率的筹码而已。“既然解释……愿意解释给我听,说明我在你心里并没有很讨你厌吧。”

“随你怎样想吧,决斗制度反正无处可逃,怎么样我们都要杀上一场——”“直到一方死亡。殿下大人,这怕是太过分了吧,啊?作为我,未免太冤了吧?”

“冤?啊少爷,同情牌在我这里可没法打啊,你想清楚,万一真能杀死我呢,就什么都不冤,而你被我杀死呢,肥料还谈何冤不冤呢?”

听来,这八婆是一定要解决掉我了。她没问过我究竟出于什么动机选择布里托雅而舍弃切西利奈,只是叙述,只是知道,能攀上决斗制度顶峰获得剑圣头衔之人,且勿论剑圣惯于暗杀或投毒,或投矛,或会做炸弹,其智慧首先已出类拔萃,没有那么多?por qué,没有多少问句。青少年好奇,很多问题,叫有求知欲,而成年人很多问题,对每句话都有反应,“这是这样的。这是怎样?这就是这样的。这为什么会这样?这原来就是这样的。为什么原来会是这样?”

不断地问各种各样问题,期待他人回答解说而自己不具备通过描述联想出关联性之能力,再叫有求知欲就不厚道了,甚至说得难听点,叫愚笨,使聪明人感到心烦意乱。所以,她没问,肯定猜中了我的动机,而哪怕选择了切西利奈,也总要在哪一天为切西利奈跟她干上一仗,歪打正着,我可以保证,首先保证布里托雅生命延续,万一我能杀死她,这就一石二鹰,更……最好了。我道:“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我还真没办法从道理上反驳你……只是……当我冤吧,以命偿眼吧,你就从未考虑过公正程度?受到生命威胁的人是我,杀死他的人不是我,合理吧,足够不公正了吧!”

雪弗尔沉默了,她仔细思考,好多次想开口,却再度返回思索状态。许久,她才道:“有时候……为人父母很难公正。”

感情论吗……于是我道,趁热打银地提出:“既然你承认欠缺公正,既然如此,也给我来点公正补偿补偿怎么样啊。”

她皱起眉头,高仰视线,疑惑而又警觉地仰望我,并问:“怎样个补偿法?”

“如果我能杀死你,就帮我解决掉洛萨尼托矿老板。”

“他是你父亲吧!”

“我才不承认那种扑街是父亲呢!”

“哦……嗯,可以吧。”

她爽口应承,又道:“写张命令书告知部队,如果我死了,就派暗杀人员进城杀掉你父亲,绝不动你老妹和老婆一根毛发,能接受?”

“可以,gracias。”

“还有补充吗?”

“杀前剥剥皮怎么样?”

“这不敢保证一定做得到。”

“尽量?”

“尽量吧,还有补充吗?”

“没有。”

“那就决斗吧。”

我并未应答,带头走回武器检查区,将武具逐件装回身上皮衣口袋,短矛矛柄插入背后矛袋,摸到绳索,拉紧扣节。剑圣高声向裁判组宣告与我达成一项协议,要准备纸笔,叫攻城部队派鹰飞进决斗场地送来所需物品。裁判们理所当然地允许此举,羊驼骑兵急步跑进圣托尔瓦德观众席处,很快一只鹰腾空飞来,粗壮的爪抓紧两个小纸袋,翅膀挥动稳健,它稳住身体,放开纸袋,它们掉到台面,鹰降落在人类中间,身披破损不堪之甲,摇摇欲坠,咬开背板绳索,木甲散架,滑脱到地上,周身伤痕,双目如死亡般打量着身边的无羽怪兽,凡人终有一死,鹰眼无声地道。雪弗尔撕开纸袋,抽出内里物品,两支墨水笔、四张公务文件专用防火水印纸、一盒印油。她拿起贴着绿色标签的笔,熟练地奋笔疾书,绿色墨水像泼到纸面上般快速占领无色之处,一行接一行,字迹并不很工整,要认出却也并不困难。两份用月球语书写,其中一份将会发到月球内部半岛联合政府处保存,一份由纳德兰尼亚国府留以备存。另外两份用西班牙语与瓜拉尼语书写,统一交由圣托尔瓦德国府。检查错漏时,我发现原来瓜拉尼语与西班牙语有些相似之处,能阅读西班牙语之人即能理解大约一半瓜拉尼语内容。据说巴拉圭时代便已如此,我对巴拉圭感觉很陌生,兴许圣托尔瓦德人会觉得亲切吧,跟我们对玻利维亚差不多感觉,怎么说,毕竟是好几千年前的国家了。检查完毕,双方一致认可协议内容,准备摁掌印并复拓身份证。我才发现先前那位羊驼骑兵已返回裁判席,手中握住四支文件封筒。签完字,绿色代表甲方。红色,如地球人血色则代表我,乙方。真讽刺,流着绿血的人与流着红血的人,分别用与对方鲜血一致的颜色的墨水。“您确定使用这个姓氏吗?”

主裁判问道。“确定。”

我道,我想,有点走了神,但我想裁判一定是问我,便如此回答他。纸上两个名字格外分明。绿字,甲方,giuliana·de·la·sheaffer红字,乙方,我我是……至少不能,如果要死,至少不能使切西利奈蒙羞。我是……我是giuseppe·lossanito。为免节外生枝,协议归类为保密内容,在出现纠纷前只允许甲、乙方以及由甲方选定之人查阅协议内容,裁判官们仅负责证明签名者们是否甲、乙方本人,具体内容被遮盖起来。一切步骤处理妥当,协议由裁判们装进绝密封筒,唤来信鹰,四只健硕精壮的公鹰从场外飞来,双双鹰眼神采奕奕,监督两脚无羽怪兽给自己爪筒装入文件,就地吃过猫肉干,“飞!”

三散而去。观众席开始喧闹,执勤者们暂未阻拦,说明大家亦知决斗即将开始,必要眼见其中一人魂散荒原才甘罢休。“你们都准备好了吧!”

主裁判大声喊道,声音仍被观众浪潮卸掉大部分。雪弗尔庄严地缓缓点头,而我则做出“可以”手势。终于要迎接死亡了。主裁判示意给席间执勤者,要他们命令观众再次平静,很快四周座间泛,带,泛起阵阵带有期盼之寂静,透过阵风能闻到一类癫狂,属于人类特有的恶意,渴望观看一个人,一个他们各自支持的人,看那个人杀死另一个人,两方厮杀,血腥地战斗,最后杀死一个人,或其中一个人被另一方宽恕,获得胜利与生存权,而后宽恕者被裁判判败,当场执行死刑。反正总要死一方,无论一个人或最多四个人,总有一方要全部死亡。“请双方就位!就位!”

开始。沉重。沉重的气氛。沉重的心境。沉重的步伐。沉重的脚。就这里。荒原,地面,板结坚硬的地面,几道投石机车轮痕迹,被核能风暴洗刷过,沿边生长出杂草。长出花。一脚踩断。花,丑陋的花。老太婆教过。控制情绪。空无一物,毫无情绪,只有怒火,她漂浮着,朝我喊叫。controla tu ira!控制你的怒气!就站这里开始吧。控你卤味。两百米乘两百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比想象中要大。实际进入决斗场地才实际体会到。她前行,站定,人,站着,站定,一滴墨点,相隔很远,八十米吧,大概,我站得靠后,她站得靠前,一个黑点,会不规则地行动的墨点。以前学过估算距离,忘得一干二净了。本能认为八十米。相距八十米。仅需任何一丝微风,短矛轨迹便会被改变,差之毫厘,终至偏离,而荒原上从来,集中,集中,荒原,集中从来不缺集中集中狂风,无数高原蒲公英飘入视界,插到衣服上。有集中人集中有人蒙眼投矛八十,一百米命中靶心,八十米蒙眼投矛命中靶心可能我也做得到,但要命中一个人——短矛刮裂皮衣,穿过腋下,插穿矛袋,几柄矛滑落一地。已经宣布开始了!?我甚至不知道她投出来一柄矛!接着第二柄,风声尖锐,矛头螺旋桨刮裂空气,呼啸而来,我闪身跳出半步,弯腰缩起,右臂猛一阵剧痛,麻痹感当即随血流泵上大脑,匆匆一瞥,手臂上正插着一柄蓝刃短矛!恐惧感溢上心头,蓝矛皆毒,神智逐渐恍惚,心脏每跳动一次即意味着更多毒素被运输至全身每处角落。我需要毅力,需要提供毅力的动力,但失去了判断力,因为恐惧而失去判断力,也许这时最妨碍我的什么力是判断力,阵阵狂怒冲刷着神智,迫使它保持清醒,时间很短,毫秒必争,连矛都没捡,拔腿向远方那点墨滴飞奔过去。她果断地发动冲锋,相距很近,仅剩的判断力催促自己投出核弹。我将核弹往她前几米处掷出,同时急收脚步,她丝毫未因抛物停止冲刺,核弹在她身后爆炸,绿光当中,她成为一幕黑影,双手迅捷地舞动,投映到眼里,伸出右臂,一支飞镖刺入小臂肌肉,另一支击中手背,弹飞到身后,她冲进下盘,双手箍紧我腰部,奋力跳起,破坏我的重心,斜着将我拉倒,位置互换,使我背对原子之神,承受无尽辐射冲击。落地一刻,她正要松手逃开,我左手拔出短剑,拇指用力推出剑刃,插入她右侧肋骨之间,插穿肺部,剑柄被骨骼卡住,伤口很浅,肌肉亦增加许多阻力,无法更进一寸。她因痛楚而狂暴,弯腿要踢我胯下,未能踢中,反被我躬身一脚踩住左手,一拳将整柄短剑连刃带柄敲进胸膛,贯穿两边肺部,直捅心脏,令其失去大部分意识,但斗心使其仍坚持缠战,我们都被原子之神拥抱着。最后一丝意识,抬脚,踩碎了朱莉安娜·德·拉·雪弗尔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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